我喜欢你。
他的睫毛微微一颤,那双明净的眼睛也在一瞬间恍惚了一下,但随即又抬起,直视着前方,只在唇角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
“我在梦里也挺古怪的是吧,我居然觉得你会介意我喜欢别人。”她绕着食指打圈圈,一边生硬又恍惚地说,“抱歉啊沈暨,我不该这么想你的……我太自作多情了。其实我们只是好朋友,就算在梦里,我也不应该觉得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感情的,是吧……”
是她的不对,是她自以为是,以为曾经得到过他的温柔呵护,两个人之间就不一样了。她任性地企图跨过那一道界限,却不明白自己只是他眼中的普通女生一个。而为了不伤害她一厢情愿的恋慕,他被迫准备远远逃开,保护他们之间的过往。所以,如今她唯一的办法只有抹杀自己的心意,去勉强挽回一份即将破碎的友情。
然后,她得摒弃人生中所有会消磨意志的东西,不顾一切地向着她那可能永远到达不了的光辉彼岸,跋涉而去。
那才是她的人生,从今日开始,凌驾于所有一切之上。
沈暨唇角那一丝笑意消失了,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抿起嘴角,眼中那向来明亮的光芒也黯淡了下来。
这么拙劣的掩饰,他怎么会不知道她在说谎。
然而,他知道她是想挽回这段友情,希望弥补自己恍惚仓促间犯下的错误。
而他的目光,也落在自己的手上。明明是蜜色的阳光,却让他觉得自己的手掌发黑发青,那上面确实沾染着致命的毒药。
所以,他又何必向她伸出手去呢?
这样的结果,岂不是求仁得仁。她这样的回答,岂不是彼此之间最好的选择。
沈暨抿住的下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甚至还微微地上扬了一丝弧度。
那么,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她的辩解是真的,全盘接受她所给予的解释,以保护好那些不应该破碎的东西。
所以他沉默地侧过头看她,终于开了口,声音微哑,低沉而轻缓:“深深,你这样做好吗?”
叶深深不敢看他,只抱着自己的包,怔怔地坐在那里看着前方:“什么……好不好?”
“我是指,你瞒着我们偷偷地有喜欢的人,这样好吗?”
叶深深觉得自己心里有点什么东西,正在缓慢缓慢地刺进去,那么尖锐,又那么迟钝。
离心太近的地方,连痛都痛得不分明,模模糊糊地。
所以她只能将脸靠在自己的手肘上,不敢再看他,只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轻轻地说:“对不起……合适的时候,我会带他见你们的。”
他明知自己询问是不合适的,但心里难以抑制的那种冲动,终究又让他开口问:“是什么样的人呢?”
叶深深咬牙压抑自己喉口的颤抖,尽量轻松地说:“是个很可爱的人。”
他笑着转头看她:“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嗯,很喜欢很喜欢,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是不一样的……”叶深深呢喃着靠在手肘上,轻轻闭上眼睛,梦呓般地说,“他是我心底最深最深的秘密,永远也没有人能知道。”
云杉北京。
叶深深看着墙上的标志,顺着走廊一路进去。
看见站在门口的叶深深时,伊文简直都惊呆了:“深深,你……居然……会……主动……来找……顾先生?”
叶深深勉强对着她笑一笑,说:“是啊,伊文姐,顾先生在吗?”
“在的,就算不在也得赶紧催他过来,毕竟你可是第一次过来啊!”至少是第一次来云杉北京的办公处。
“身体好些了吗?”
“好啦,打了两三天针了。”
伊文带着叶深深往里面走去,又忍不住回头看她。
她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又大病一场,只几天时间就迅速地瘦了下去。锁骨与肩膀的线条突出,腰细得可怕。
伊文有点心疼,也只能说:“深深,你现在的体型可真好看,穿你自己设计的衣服肯定很好看。”
叶深深点点头,对她笑一笑说:“我会努力保持的。”
“但是脸颊瘦了,没有以前可爱了哦!”伊文仗着自己长得高又蹬着10厘米高跟鞋,捏捏她的脸颊,“以前像只乖乖的小猫咪,现在眼睛大了亮了,像只小雪豹。”
“哪有你这么形容人的呀,伊文姐……”叶深深赶紧避开她的揉捏。伊文笑嘻嘻地一转头,隔着玻璃看见正皱眉看向她们的顾成殊,不由得对叶深深悄悄吐吐舌头,然后正色走去敲门:“顾先生,叶小姐找您有事。”
顾成殊的目光落在她后面的叶深深身上,她脸颊失去了血色,苍白的样子显得一双眼睛格外幽黑明亮。
顾成殊示意她坐下:“什么事?”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面前,将手放在双膝上,仰望着他,很认真地说:“我来谢谢顾先生,同时也想告诉您,我会成为星辰的。”
就在他走后,她抱着那件裙子,一动不动坐了很久很久。
世界最顶级设计师的作品,无与伦比的迷人魅力,与她的衣服天壤之别的差距,也是她在梦里都不曾触碰过的奇迹。
她若是选择了安逸平稳的那条路,那么一辈子也只是一个水准之上的普通设计师。
但她曾经发誓,要走到路微的面前,让她看见自己骄傲的姿态。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也想试试看,到底自己的未来,能不能走到极限那一步。
顾成殊扬起眉,望着她坚定的面容许久,终于朝着她微微而笑,说:“叶深深,我事先声明,这个承诺的有效期是一辈子。”
叶深深看着他的笑容,不由自主地眯了一下眼睛。她忽然想,其实顾先生的母亲说得不对,这么熠熠生辉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呢?
“顾先生,一辈子的意思是……”
他凝视着她,缓缓地说:“意思是,从今以后,我将与你携手同行,再不允许你再对自己的道路产生一丝动摇,更不允许你拥有逃跑的想法。否则,后果你无法承受。”
这么独断专行的口吻,叶深深的脸上却露出了微笑,她望着他,默默点头:“是,我不会再动摇,也不会再逃跑,永远。”
顾成殊显然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记得你今天的承诺。”
叶深深清清嗓子,说:“本来我也承受不起后果啊,别的不说,光你拿来教训我的那件裙子,我就赔不起了。”
他随意笑道:“其实那是在巴斯蒂安先生欣赏你之前,我看到觉得很不错,订下给你作为学习观摩用的,不然这样的衣服怎么可能说拿到就拿到。”
反正,总之,我是不会把裙子还给你的。叶深深在心里暗下决心。
“对了,顾先生,其实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事。”叶深深从包里取出一张设计图,放在他的面前。正是被季铃工作室修改过的那件裙子。
顾成殊扫了一眼,皱起眉头:“你还在弄这个?”
“是,但不知为什么,我妈妈看见这幅设计,对我特别伤心失望。”
“你妈妈懂设计吗?”顾成殊皱眉问。
“不懂。但她和路微认识,而且,我很怀疑是路微指引她到北京找我的,路微也很可能在她面前透露过关于这幅设计的事情。”叶深深若有所思地看着图上的那件裙子,轻轻地说,“我觉得这桩设计有问题。从郁霏忽然对我示好的怪异,再联系路微对这件事和我父母的关切,我想一定是有什么陷阱在等着我去钻进去。”
顾成殊将设计图移过来看了看,说道:“可你还是接了,而且,还设计得很认真。”
“不,主要是他们修改的。季铃工作室的人,他们对于这件衣服有十分准确的把控,仿佛早就已经对制作出来的成衣胸有成竹了。”叶深深抿起嘴角,抬头仰望着他,说,“所有修改的细节都很专业,意见非常完美,绝不可能是工作室的一个助理可以提出的。”
顾成殊点头:“你又准备怎么办呢?”
“我知道这件事和路微肯定有关系,所以我想借这个机会戳穿她的阴谋,给她一个警告。”叶深深昂起头,毫不犹豫地说。
顾成殊诧异地瞥了她一眼,这个当初外号“软绵绵”的女生,软弱了20年的她,居然企图主动迎击幕后黑手,掌握自己的人生了。
“叶深深,你不是一向当缩头乌龟的吗?这辈子我也只看到你爆发了那么一两次,一次是在机场对路微发誓自己要超越她,结果呢,忍气吞声和她一起进了工作室。第二次是在工作室她嘲笑你的时候,你倒是反击了她,可后续呢,依然是温吞水一样和她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你现在说要给她们一个警告,我想知道你是如何下定决心的?”
叶深深望着手中的草图,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才慢慢地说:“就在顾先生您前天骂醒我以后,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很多,我知道若我要成为您希望的人,就一定要改变自己,同时,也要改变我的周围。我不能任由别人侵害我,如果我再不反击,就相当于是自我伤害。”
她的话语时有停顿,却讲到最后,却是毫不动摇。
顾成殊默然点头,问:“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叶深深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里面有压抑了许久终于燃烧起来的火焰:“是。我要告诉路微,不要再暗地动手脚阴我了,要来的话,就堂堂正正地来!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根本不怕再失去,我必将用自己所有的力量正面击败她!”
仿佛被她眼中的光芒攫住,顾成殊一时移不开目光。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心口涌出来的血都忽然灼热起来,比往常更为急促地冲到每一寸末梢,让他不由自主握紧自己的手,抑制自己身体的冲动。
因为他担心,那种悸动会让自己的双臂不受控制,将面前这个终于爆发的女生紧紧拥在怀中,就像那一次在酒店昏暗的光线下,他难以自抑地拥抱住她一样。
然而,他的眼前又忽然闪现出那一夜被她挡住的电脑屏幕,那后面泄露出来的沈暨温柔的面容。
沈暨说,小猫咪想跟他回家。
为她而激烈涌动的血脉,慢慢地冷却了下来。他将目光收回,慢慢地转头看着窗外遥远的世界,直到一切平息,他才重新凝视着她,问:“叶深深,你说吧,我要替你做什么?”
一切,无论什么,只要她说,他就为她做到。
因为,叶深深如今对他而言,是不可抗力。
——光芒纪1·微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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