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宋宋的运气比叶深深好多了。
叶深深去了好几次都没见到季铃,这回宋宋一来,居然正巧就碰上了。
“哇,季铃姐你比电视上还要美!”宋宋一脸狂热粉丝的模样,让季铃翻了个无奈的白眼,干笑着问茉莉:“这两位就是设计师?”
“深深是设计师,这位是……”茉莉也没见过宋宋,有点迟疑。
“是我的朋友,我们都是设计学院毕业的,一直都合作的。”叶深深赶紧说。
“哦,你好。”茉莉随便打了个招呼,示意宋宋在楼下等着,然后就让深深拿着盒子,跟着她们到楼上试穿礼服。
叶深深帮季铃穿衣服的时候,看到了她的胸,觉得不容乐观——她报给自己的码子肯定是假的,胸部起码多报了一个罩杯,身高也报高了三公分左右。
幸好茉莉神通广大,硬生生给季铃挤出了乳沟,到时候再垫一下,蹬上恨天高,应该能差不多。
浅绿色长裙,白色立体花,希腊式的细褶……
闪光丝绸的光泽优雅而舒缓,加上花朵与爱奥尼亚式的褶皱裙裾,衬得肤白貌美的季铃如同油画中的希腊女神般,不染纤尘,格外明亮。
非常出色的衣服,然而季铃与茉莉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叶深深,你搞错了吧?”茉莉皱起眉,甩开裙摆问她,“这好像不是我们之前商量过的那件设计?”
“对,确实不是。”叶深深淡定地看着那条裙子,缓缓地说,“因为我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巴黎,在博物馆里,看到了一张设计图。”
茉莉的脸色顿时变了,脸上那种责怪陡然转成心虚,涨出一点酡红:“是……是吗?”
叶深深点头,说:“说实话,我当时挺难过的。因为我是真的希望能为季铃设计一款好看的衣服,尽我自己的能力,而不是剽窃他人的东西。对我来说,这不仅是事业上受到了肯定,也是在感情上,与喜欢的明星有了亲密的接触。”
茉莉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看向季铃。
季铃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神情,仿佛她对此一无所知,只轻飘飘地说:“我想里面可能有什么误会吧。”
茉莉立即点头,说:“其实不瞒叶小姐说,我们也是受害者。是之前季铃的粉丝给我们寄了那么一幅设计图,说希望季铃穿上她设计的礼服参加活动。我们觉得这件礼服很不错,但那个粉丝又联系不到了,所以才找了你帮忙做衣服,也按照她的设计修改了你的图,可我们不知道这幅设计图是抄袭的,还是抄袭的大师遗作……”
叶深深没有戳穿她的谎言,只注视着她,微笑着按照沈暨提点她的要点说:“其实我还是希望这桩合作能成功的,毕竟之前也有人向我问起过替季铃设计礼服的事情,比如说《one》杂志的宋瑜主编和方圣杰老师,他们对于这件作品都很期待。如今忽然中断了合作,恐怕他们也会询问这件事。因此我立即修改了设计,拿出了面前这件衣服,希望到时候,不至于让他们知晓我们的合作出了什么问题。”
“是的,我们对于这桩合作是非常真诚的,对于我们的疏忽可能造成的后果也很抱歉,能由你及时发现,对于季铃来说也是好事。”茉莉圆场的话说得也很漂亮,毕竟她已经提到宋瑜和方圣杰,这件事要是被他们捅出去的话,从时尚杂志到服装工作室都会传开,季铃在时尚界的口碑会受到很大影响。
叶深深当然只需要露出单纯无知的笑容:“没事啦,是误会,大家说开就好了。”
在茉莉再说不出什么之后,叶深深又看向季铃身上的衣服,问:“那么,这件礼服,不知道季小姐满意吗?您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我会马上修改的。”
季铃穿着衣服,在镜子前袅袅婷婷地摆着各种姿势,左看右看。
叶深深示意茉莉把灯光调暗,说:“到时候晚宴,灯光会比较暗淡,但塔夫绸和这种混纺银丝的丝缎光泽度和反光度都非常高,在暗光之下,会使您成为关注焦点。”
在暗光下,裙子犹如一团淡淡光晕,将季铃笼罩在其中,朦胧而幽远。茉莉立即说:“到时候可以让人多拍几张灯光变暗后的照片,保证整场晚宴会是你的专场。”
季铃那张寡淡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说:“可以呀。”
季铃和茉莉商量着,先放出风声,给几个小媒体发一发她支持新秀设计师,要穿着新锐作品去参加晚宴的通稿,然后又对着镜子看了许久,问:“腰身这里,是不是还可以小一码?”
“好的,我回去再改一改。”虽然明知道再小一码就要出横褶了,但叶深深还是很认真地记下,等待着她下面的要求——再给她缩半公分好了,反正到时候她肯定无心吃饭的。
“花朵呢,是不是上面可以再多加一点小花,能更衬托出我的肩膀和脖子?”
对于这种影响设计的要求,叶深深坚决拒绝:“小花的设计最近几年很流行,但也因为太流行了,所以可能撞设计。到时候一排人站在一起,身上都是小花,那么浅绿色裙子加白色花朵的,很可能在其他鲜艳颜色面前不占优。”
“是吗?”被人艳压简直是女星魔咒,季铃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转头问茉莉,“我什么时候走红毯?前后是谁?”
“你是第七个走,前后是她们。”茉莉把名单给她看。
季铃看了看,十分愉快地笑了出来:“呵呵呵,一个黑,一个矮,到时候我得多待一会儿,最好能拉她们过来合个影。”
叶深深在心里想,难怪娱乐圈高白瘦顶级大美女沐小雪永远都是在第一个或者压轴出场,估计大家都不愿意和她一起走。
季铃终于欣赏够了自己的美,到里面去把衣服脱下来,交还给叶深深修改尺寸。
叶深深抱着装礼服的盒子下楼,和宋宋出了工作室,终于站在阳光下时,才松了一口气。
“季铃脾气不太好哦,枉我还以为她是面对媒体时的模样。”宋宋一脸哀叹。
叶深深心想,你还不知道她们曾经给我设下多么可怕的陷阱呢,我差点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过考虑到宋宋的火暴脾气,叶深深也只能把一切都吞到肚子里去了。
两人站在街边打车,看着面前的街道。北京的深冬风轻云淡,落完了叶子的树木站立在街边,显得这个季节更为疏朗。
“深深!”对街有人朝她挥手。
叶深深转头看见郁霏,她穿着米色大衣和过膝长靴,摘下墨镜朝她微笑,标准的气质美女。
叶深深朝她挥了挥手,隔着街道叫她:“郁霏姐。”
宋宋不可置信地拉着叶深深的袖子,低声问她:“郁霏?这就是顾成殊的前前女友?被他控制了好几年惨不忍睹的那个?”
叶深深想起那篇报道,不由得笑了,点了点头:“对啊。”
“不会吧?你居然和她认识?而且看起来关系还不错的样子……”宋宋话音未落,叶深深已经牵着她的手,穿过了面前的斑马线,走到郁霏面前。
“来季铃工作室吗?你帮她设计的衣服已经搞定了?”郁霏问着,又咯咯笑出来,说,“哎呀,肯定没问题的嘛,毕竟深深你可是受到巴斯蒂安先生好评的天才呀!”
“郁霏姐,求别提这件事了……”叶深深羞愧不已。
“怎么能不提呢?你是巴斯蒂安先生赞赏的国内设计师第一人嘛。”郁霏偏头朝她一笑,“将来前途无限呢!”
路微将这件事告诉她的时候,也是这样说——郁霏,你现在知道叶深深的可怕了吧?知道她能爬到哪个地方了吧?
“我才不管她能爬得多高呢,甚至越高越好。因为我只要动一根手指头,就能让她摔下来,她爬得越高,就摔得越惨。”
她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回答路微的,所以面对着叶深深的时候,郁霏也笑得越发温柔可爱。她的目光落在叶深深手中的盒子上:“这是你给季铃设计的衣服?”
叶深深点头,说:“对啊,就是上次说过的那件浅绿色长裙,白色立体花的。”
说着,她将自己手中的盒子打开,露出了那种浅淡带石青的绿色和希腊式的褶皱丝缎,下面还露出一点白色花瓣。
郁霏眼睛一亮,想要仔细看一看,叶深深已经将盒子盖好了,匆匆忙忙地说:“车来了,我得赶紧走了,郁霏姐,拜拜!”
她们拉开出租车的门,坐了上去。
郁霏朝她小幅度地挥手,依然带着那种温婉的笑容:“拜拜哦!下次让我好好看看你的作品。”
叶深深点头,举着手中的盒子说:“明天的发布会上就能看到啦,郁霏姐别急哦。”
“喔……那我等你。”郁霏满意地笑着,也上了自己的车。
出租车一路往前,宋宋揪着叶深深的袖子,恨不得扯下一块布来:“深深,你的心也太大了吧?郁霏啊,她是郁霏啊!顾成殊的前前女友!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现在和顾成殊的前女友路微在同一个工作室,和顾成殊的前前女友好得跟闺蜜似的,和顾成殊又走得这么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叶深深还没说话,前面的司机已经说话了,一口京腔,倍儿亲切:“这就叫一笑泯恩仇,管他女友前女友。”
宋宋傻了眼,几乎要用眼光杀死叶深深。
叶深深简直无语了:“师傅,我和那纠缠不清的三个人不是一路人,我只是个凑巧认识这三角恋中每一个人的倒霉蛋,谢谢。”
“是啊,我看你这小姑娘的模样这么单纯,也不像那种道德败坏的人。”司机摇头说,“三角恋就够乱了,再掺一脚就四角喽。”
受不了的士司机的点评,叶深深在经过外文书店的时候赶紧喊停,带着宋宋进去买书去了。
“行啊,深深,去了一趟法国,你都要看法文原版书了?”宋宋看着她取下厚厚一册书,目瞪口呆。
叶深深又去旁边拿了法文词典和《从零开始学法语》等书,回头跟她说:“我昨晚查了一下,国内有努曼先生给我提起的《关于服装的一切》,又搜索到了封面照片,应该就是这本没错。”
宋宋毛骨悚然:“我的天,你不会妄想自学法语吧?”
“对,我的目标是,能有一天看懂这本书。”她晃了晃手中那本厚重的《关于服装的一切》。
“疯了吧……”宋宋自言自语。
“就是怕自己会坚持不住,所以才先花掉这一笔钱,以后心疼的时候,会认真的。”她说着,又把自己手机中的那封邮件翻出来,看了看,说,“我不想像努曼先生那样,到了五十岁的时候,才遗憾自己没有机会去学那一门外语。”
“可是自学法语有多难,你想过吗?”
“没想过……只想着法国是个好国家,是全世界设计师的梦想。”叶深深抱着手中沉重的书,把自己口中另外的话吞了下去——有一天,我会和顾成殊实现说过的梦想,在巴黎开自己的时装发布会。
我得为那一天,做好准备。
在走出书店门口时,她们看见报刊摊,便随手拿了一份报纸。
宋宋习惯性把报纸先翻到最后一版看娱乐新闻,再去副刊看都市潮流之类的讯息。扫了几眼后她脱口而出:“哎哟……孔雀这女人,混得不错嘛!”
叶深深探头看去,内页的软文是青鸟的,刊登着一组青鸟今年春夏成衣的照片,颜色粉嫩,走糖果色欧根纱风潮,据说设计师是青鸟的孔雀。
“深深,今年还流行糖果色欧根纱吗?”宋宋研究了一下,抬头看她,“我记得我们店里选择的是浅色清新风啊。”
叶深深想着自己对孔雀说过的话,那时在北京的大雪中她们重逢,孔雀问起她明年店里的春夏色调时,她对孔雀说,春夏要粉嫩点,糖果色,半透明欧根纱。
还真是,居然真的相信了。
叶深深对宋宋笑了笑,说:“糖果色和半透设计应该年年都流行吧。”
书很重,打车很难,两人站在路边,身后花坛里开满了三色堇。
看着这熟悉的花朵,叶深深忽然想起了被自己留在工作室中的角堇,不由得“哎呀”一声叫了出来,说:“我得回工作室一趟。”
“怎么啦?不是说今天休息吗,还要去?”
“我在那边还有一盆花,周五我走的时候忘了浇水,昨天、今天,再加上明天我要直接带着衣服去酒店,我的花肯定要枯萎了!”叶深深说着,抱起书就赶紧往旁边走,“幸好工作室就在旁边不远,我们走吧。”
“什么花啊,这么要紧?”宋宋无奈地帮她抱着一摞书,两人往工作室那边走,“不过我也没看过你们的工作室呢,我跟去看看。”
走路不过十来分钟,她们已经到了工作室。
周末的工作室没有人,叶深深打开门进去,一眼就看见自己的角堇已经失水垂挂下来了。
她赶紧接了半杯水给它浇上,又把流出来的水擦干净。
宋宋在大厅内转悠了两圈,说:“深深,这里挺好的哦,你工作得很愉快吧?”
“是啊,很开心。”就是经常被路微盯着,然后要时刻小心她在暗地里动手脚,不然真的挺开心的。
宋宋一抬头看顶上,“啊”了一声,说:“不过这里可不太好。”
叶深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愕然发现吊灯上一片巴掌大的玻璃灯盏正在摇摇欲坠,三根铁丝已经少了两根,可大家居然都没注意到。
“我把它弄一下。”叶深深立即将自己的桌子拖到灯下。宋宋瞪大眼睛:“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啊,深深!你等终审过了再跟他们提一提就好了,过不了就不说了!”
“这怎么可以啊?玻璃随时会掉下来伤到人的。”她说着,将自己的外套一脱,爬到了桌子上。然而高三米多的天花板,她伸长了手也够不到玻璃灯盏,只能叫宋宋再弄一把凳子过来。
“天哪,深深你还真是修得了水管打得过流氓啊!”宋宋嘟囔着,正把凳子架在桌子上时,门口传来一声轻响,有人开门进来了。
叶深深吓得差点从桌子上掉下来,她捂住自己的短裙,愕然看着从外面进来的人。
方圣杰带着三个人进来了,一个是沈暨,一个是她不认识的大块头,另一个,让她瞪大了眼睛——居然是努曼先生。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暨,他大步走过来,仰头看着叶深深,问:“深深,你在干吗?”
叶深深蹲在桌子上,有点尴尬地指指吊灯,说:“你看,有个灯盏似乎要掉下来了,我担心它会砸到人,所以想把它弄一弄……”
“你还真是万能小天使。”沈暨忍不住笑了出来,和旁边给叶深深按凳子的宋宋打了个招呼,直接把凳子拿下去了。
方圣杰回头对努曼先生解释了一句,几个人都笑了出来。
“我来吧,你先下来。”沈暨抬手,牵着她的手让她下来,然后接过她手中的撬边线,利落地上了桌子。他比叶深深高了许多,轻松地站在桌子上便将吊灯的灯盏重新弄好了。
叶深深尴尬地红着脸,去和努曼先生打招呼:“努曼先生,您好!”
难怪他不回自己的邮件了呢,算算时间应该刚好是他上飞机了。而更没想到的是,沈暨今天去接机的对象,就是他。
努曼先生依然是那种温和的神情,笑着朝她点点头,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你重逢了。”
“是啊,能再度见到努曼先生,真是太好了。”叶深深低头朝他兴奋地微笑,有点遗憾地想,早知道能遇见他,就应该把那块布料带上,拿给他看看效果。
方圣杰在旁边有点诧异地问:“叶深深,你也认识……唔,努曼先生?”
努曼先生转头朝他说:“她拯救了巴斯蒂安新年大秀。”
方圣杰不知道内情,只能看看叶深深,笑着回答:“是吗?那可是了不起的成就。”
努曼先生的目光越过叶深深,看到她新买来的书搁在桌子上,便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回头问叶深深:“《关于服装的一切》?”
叶深深更不好意思了:“是的,因为您昨天的邮件中提到了这本书,所以我今天早上去书店找到了,然后因为不懂法语,还买了一些学习法语的书和音像。”
努曼先生的目光落在书上,若有所思地沉默许久,又缓缓地移到她的身上。她带着拘谨与憧憬的笑容,在此时窗外斜照的日光下,纯净得如最美好的水晶,仿佛可以折射出全世界。
这是一种混合着年少无知的单纯,在前方拥有无穷无尽的未来和可能性的时候,倒映着整个世界的雏鸟的双眼。这一刻,让看见她的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种希冀,希望能成为托起她双翅的翼下之风。
但努曼先生最终只是点点头,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中,露出一丝糅合了叹息与欣慰的笑意,他说:“你比当年的我,强多了。”
https://shenhaiyujin.com/book/36919/989193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