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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天地难容

凌晨一点半,电话铃声急促响起。

在画设计图的时候昏睡过去,被沈暨抱上床后才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的叶深深,大脑完全没反应过来。抓过电话看见上面显示的是沈暨,她才下意识地接通,低低地对着那边“喂”了一声。

传来的,却不是沈暨的声音,而是另一个男人僵硬的中文,语气冰冷:“叶深深,沈暨在叫你。”

叶深深在黑暗中茫然不知所以然,还没有回答,对方将手机拿开,让她听见了极低极低,如同梦呓般的沈暨的声音:“深深……深深……”

她猛地坐了起来,这细若游丝的呢喃,也让她听出沈暨虚弱而急促的呼吸。

“他在……哪里?”她惊惶地问。

她终于听清楚了对方的声音,是艾戈,他说了一个医院的名字及病房的号码。

叶深深立即开了灯,刺目的光线让她眼睛剧痛闭上,但也让她迅速清醒了过来。她一边趔趄地抵着墙穿衣服,一边打电话给出租车无线电台和招呼站。然而深夜根本无车可叫,她穿好衣服在楼下等着,夜风将她的脸吹得发木,膝盖冷得站不住,她还是不肯放弃,蹲在地上,一遍一遍地拨着号码。

直到终于有司机应了单子,过来接她,她报了医院的地址之后,便缩在后座上,无力地任由恐惧与担忧将自己淹没。

深更半夜时分,只有医院急诊室永远灯火通明。

她狂奔进门,顺着急诊室跑进去,寻找单独的房间。按照艾戈给的号码,终于找到地方,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她吓得后背冷汗都出来了,在确定房间的号码是艾戈告诉自己的没错之后,立即转身,去其他房间一一看过,焦急地寻找着沈暨,却依然是一无所获。

在混乱的急诊室走廊之中,她呆呆站着,只觉得脑袋轰然作响,吓得不知所措。

“叶深深。”有人在后面叫她。

她回头看见艾戈,那灰绿的眼睛在此时的走廊中,失去了往常的犀利,脸色在白炽灯下显得苍白,甚至连棕色的头发也有几分凌乱。

叶深深只觉得脚下一软,竭力扶住墙,用嘶哑的声音问:“沈暨呢?”

艾戈盯着她,缓缓开口说:“他走了。”

叶深深只觉得脊椎像被人抽走了,全身瘫软,不由自主便坐倒在地,眼睛木然瞪大,眼前却什么也看不到了,只有耳朵嗡嗡作响,世界一片昏黑喧嚣。

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扯起来,她知道肯定是艾戈,但她也没有力气反抗了,他将她提起,让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许久,叶深深的胸口才开始起伏,眼前渐渐呈现出艾戈的几近狰狞吼叫的面容,他的声音也在她的耳边开始响起:“是离开医院了,懂吗?他醒来后看见我在旁边,拔掉自己的针头就走了!”

叶深深这才感觉到害怕,在知道了沈暨没有死,而且还可以自己支撑着走出去的时候,她的眼泪才涌了出来。

她伸出颤抖的手揪住面前俯下身的艾戈的衣领,对着他失控地吼出来:“你为什么不跟上他?他去了哪里?”

“他不让我跟着!而你这个时候跑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叶深深张大口呼吸着,不想和面前这个人多说,猛地站起来,踉跄地向外面跑去。

艾戈几步就跟上了她,两个人追出急诊室,站在医院门口,向着四周看去。

高楼在四周如同憧憧黑林,被路灯照亮的街道上,空无一人。

叶深深握紧自己的双拳,根本顾不了艾戈是什么人了,劈头就问:“沈暨怎么了?他怎么会被你送到医院?”

艾戈可能是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质问自己的人,但他的倨傲在此时仿佛全被慌乱冲散了,只愣了一下,便说:“他出了车祸,我送他过来检查过了,有不算太严重的脑震荡与外伤,但内脏没有问题。”

叶深深在愤怒与惊惶之中,只觉得血气狂涌上自己的大脑,无法控制地冲着他大吼:“你又开车追他!是你害了他,是你!”

艾戈无法辩驳,呼吸沉重地将头扭向一边。

叶深深不想理他,转身向着旁边跑去:“我去找沈暨,你要是想帮忙的话,去另外一边!”

艾戈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被人这么呼喝过,所以竟一时无法反应。直到看见她跑进了旁边的小巷,他才紧抿住双唇,大步向着反方向的街道寻去。

深夜的巴黎,一片死寂。

街旁的七叶树在静夜中一动不动地立着,略带阴森。

叶深深在巷子中奔过,看着左右的街道。

巴黎的深夜,很难打到车子,左右主干道没有人影,他肯定走到旁边的小巷子去了。

她从第一条巷子从头跑到尾,又返回来,寻找第二条巷子。蜘蛛网般的城市,乱七八糟的岔路,狭窄的巷子,仿佛要在黑暗中倾倒的老房子,不知躲着什么生物的幽暗角落,让她毛骨悚然。

可是不行啊,她必须要找到沈暨,就算再难,再累,再可怕,她不能让他受着伤迷失在这样的黑暗街头。

找到第四条巷子时,她已经几乎迷失了方向。疲惫让她靠在墙上喘了一会儿气,然后才忽然想起什么,掏出自己的手机,给沈暨打电话。

响了好久,接起来的人却是艾戈:“手机在我这儿。”

她没有回答,掐掉了电话,疲惫不堪地直起身子,继续往周围寻找。

前方有一条熟悉的人影出现,让她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差点奔过去抱住他的手臂。然而对方在灯下回过头,四处寻找时,她才认出那是艾戈。原来这些弯弯曲曲的路,纵横交错,他们竟找到同一处来了。

叶深深看见他脸上无法掩饰的焦急与茫然,在无人的黑暗角落,看见这个不可一世的人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让叶深深的心里涌起难以遏制的疑惑和伤感。

她没有上去跟他说话,她想自己脸上肯定也是这样的表情,所以她转过身,往后面走去了。

她想着始终带着温柔微笑的沈暨,想着他轻揉自己头发时那温暖的手,想着他那双比其他人永远含着更多水光的潋滟双眼,眼睛不觉开始热热地烧起来,眼前的事物都化成模糊,难以辨认。

所以,在她看见站在河道边的那条身影时,盯了许久脑中还是不太真切,自己看见的是真实的,还是大脑中臆想出来的影像。

她抬起手掌,将眼中的泪擦拭掉,然后轻轻地走近他。

一直伫立在河堤上的身影,终于动了一下。他的脚似乎是想要后退,但在空中凝滞了一下,整个身体又似乎要向前倾倒,趔趄着向河中倒去。

叶深深猛扑上去,将他的腰一把抱住。

两个人都失去了重心,一起重重摔在河堤上的草坪上。

叶深深比较惨,整个人被沈暨压在了地上,成了他的肉垫,但沈暨也情况不妙,额头上的纱布又再度渗出鲜红的血迹来。

叶深深不顾自己胯骨与肩膀的痛,躺在地上便赶紧抬起手,用力按压住他的额头:“沈暨,没事吧?”

沈暨勉强从她身上挪出来,仿佛完全没察觉到自己身体的疼痛,只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过了许久,他才转过头看向叶深深,看向她那满是担忧与欢喜的眼睛,那竭力克制自己不要痛哭失声的容颜。

明明气虚力竭,明明在这么狼狈艰难的处境,可沈暨却笑了出来。他纵容自己抽离了全身的力气,顺其自然地躺在她的身边,在细茸茸的春草之中,轻不可闻地吐出一声叹息。

他说:“深深,你完蛋了,艾戈认为我们在恋爱,他要狠狠报复你了。”

叶深深撑起身子,看着他脸上那揶揄的笑容,简直不知道该生气还是郁闷:“你还好吗?脑壳被摔坏了?”

他居然很愉快地承认了:“医生好像是这样说的……”

叶深深跪坐在他身旁,用力拉他起来:“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跑出医院,到这里来?”

“我还以为没什么大问题,你也知道和艾戈待在一起多可怕,所以我就跑了……”沈暨一手紧握住她的手,一手竭力撑起身子站起来,“谁知道大脑好像出了点问题,分不清方向了,还有点晕。刚才我明明想转身回去的,结果不知怎么的,差点就摔下河去了。”

“你脑震荡了,当然不能乱跑啊!”叶深深太生气了,可对着他这个样子又无法发作,只能拼命扶住他还有点摇晃的身体,搀扶着他往医院走去,“好好回去休息,知道吗?”

他沉默地看着她,眼睛湿润而蒙眬,可是却固执地说:“不,我不要回去……那个人在医院……”

“他在又怎么样,有什么可怕的?”叶深深低头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她面容上的神情,坚定而沉静,“艾戈打压我们又怎么样?我们和时尚界最顶层对上又怎么样?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只要我们竭尽全力,不顾一切地向着自己的目标进发,我们总能冲破所有艰难险阻!让那个混蛋见鬼去吧!”

沈暨看着她明亮得如有两团火在燃烧的双眼,像被攫住了心脉一般,竟连心跳都停止了片刻。许久,他才从失语之中渐渐恢复过来,低低地以喑哑的声音说:“可是深深……这条路,太难了。我当初也曾经想过要抗争到底,然而最终,我还是不得不放弃了……”

“不,我一定会打败他给你看看。”叶深深执拗地望着他,不肯移开目光,“我会让你看到,艾戈并没有那么可怕,就算是我这样一无所有的人,也能奋力对抗他。尽管我不知道胜利到底会不会到来,但只要我努力过了,就算落败,我也无怨无悔!”

她说着,拖着沈暨往前走,又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安慰他:“顶多,我们回中国继续去开我们的网店嘛,把它做成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网店。他们的奢侈品虽然卖得贵,但我们卖得多呀!全世界穿我们衣服的人,将来会比穿他家衣服的人还多!”

“深深,你这话可真幼稚……”沈暨说着,想维持自己脸上的笑容,可最终,眼中却涌上了一层晶莹泪膜。怕眼中那些东西会不受控制地落下,所以他忽然张开双臂,狠狠地抱住了叶深深,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叶深深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然而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中,双臂越发用力地收紧,几乎要将她箍入自己的身体中。

“深深……深深……”

她听到他呢喃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低不可闻:“要是我,能在顾成殊之前遇见你该有多好……我真想,喜欢上你。”

这黯淡模糊的声音,让叶深深默然怔愣,呆站着任由他拥抱自己。

他紧紧抱着她,急促的气息弥漫在她的耳畔,喘息一般沉重地回响,让叶深深的脸颊起了一层轻微的毛栗子,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气息而微微颤抖起来。

在寂静的暗夜之中,许久,他身体的颤抖才渐渐停了下来。

神志渐复清明,他深深吸气,终于缓缓放开了她,低声自嘲般地说:“可我不能喜欢你。”

叶深深默然看着他,一言不发。

“我害怕自己会毁了你,害怕我若真的与你在一起,你的梦想、你的人生、你的未来,会像我所有的一切一样,被艾戈毫不留情地摧毁掉……成殊曾说过,我的手是有毒的,让我不要轻易去触碰任何人,我想他说得对……”

他举起自己的手,涣散的目光落在上面,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审视着:“可能确实是这样。我不应该再喜欢什么人,也不应该再妄想什么了……”

叶深深默默地看着他,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这是温柔的,最善解人意的沈暨,是帮助她一路走来的巨大力量。他喜欢每一个人,可是,又无法喜欢任何一个人。

所以她只能绝望地强迫自己,将对他的喜欢一点一点从心上剥离。如今她胸口那块地方已经只剩了模糊的血肉和新填补上的名叫友情的假体。因为,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她没有办法任由自己的心疼痛那么久,更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它腐烂殆尽,所以只能勉强自己用其他东西来修补那些伤口。

现在,关于沈暨修补好的那一块,那上面的名字叫朋友。

她抹除了旧日的痕迹,重新在心里开出了另一朵花。

那朵动一动便牵连到她所有血脉的、独一无二的花,已经不属于沈暨了。

然而此时,她才知道,沈暨也是强迫着他自己,艰难地将一切都以友情为名义彻底埋藏掉。

那一朵原本可以开出的花,他们都把它连根拔除了。

再也找不回来。

就算找回来,也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栽种了。

叶深深扶着沈暨回医院,他那高大的身躯压在她身上,简直让叶深深都走不动了,虽然他努力支撑着,两个人也走得十分缓慢。

在快要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叶深深偶尔一转头,看见沉默地从另一边巷子口出来的艾戈。

他站在他们不远处,看着沈暨的模样,却没有过来,只静静地在黑暗中盯着他们从自己面前走过。在背光的地方,他的眸子几乎变成墨绿色,没有一丝光亮。

叶深深没有跟他说话,只是搀扶着沈暨,艰难地回到了医院。

逃跑的患者被护士好好训了一顿,直到沈暨诚恳地赔礼道歉又真诚地夸奖她的唇形适合微笑之后,护士才止息了自己的怒气,站在病床前给了他一个笑容:“明天早上检查之后才能确定你是否可以出院。”

等护士走了,叶深深才觉得自己的手腕有些不对劲。她将衣袖撩起来一看,肿了一大块,袖口都快拉不上去了。

“是刚刚扭到了吗?”沈暨担心又焦急,抬手想握住看一看。

叶深深把他的手按在床上,示意他上面还扎着针呢,然后站起身,说:“我去急诊看看,没什么,开点药抹一抹就好了。”

走出门的时候,她才捧着自己猪蹄一样的手吸了两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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