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车上及时通了电话,筹备组已经迅速帮她找到了学校的负责人。叶深深在学校门口下车时,学校总务处主任正气喘吁吁地出校门。他看见叶深深就赶紧上来握手,说:“叶小姐您好!找布料很急是吗?我马上带您去仓库。”
叶深深此刻还真感谢自己前段时间新闻满天飞,大家一看见就认识她的模样。
顾成殊直接把车开进了校园,到仓库下车。作为服装工艺的教学用品,白色平纹棉布是必备的,叶深深摸了摸这普通的布料,点了点头说:“勉强可以的……不知道有没有更薄一点的白色布料?”
主任想了想,一拍大腿说:“前些年,我们有个教授申报了个专利,他研制的防透视纤维,如今已经被采用作海军制服了,绝对薄而不透,吸水速干!我去拿些样品来给您看看!”
叶深深急切地跟着他到了旁边的小仓库去,打开柜子一摸到那料子,再对着阳光看了一眼,眼睛立即亮了起来。
“就是它了,我们要借用两匹!”
“行,我全部给您搬过来!”
“刚好这边的场地也合适,我们借贵校的机器用一下,修改礼服可以吗?”
“可以的可以的!”主任忙不迭地应着,立即吩咐人给她开了一个实践课室。里面各式缝纫机一应俱全,针线纱锭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简直比工厂里还完备。
叶深深坐下来,迅速将衣料的预留宽余处拆封,因为塞西莉亚王妃还要放置乳垫,便多放出了一寸胸围,其他腰臀部多放了半寸,以作临时增加里衬的余地。
等沈暨带着叶深深母亲赶到时,叶深深正好将手头王储与王妃的这两套衣服修改完毕。她匆忙间招呼也来不及打,只对沈暨和母亲说了一声:“快点,沈暨帮我裁剪,妈妈帮我缝纫,我来画图。”
夏末时节,犹自燠热。实践教室内没有空调,叶深深脸颊边的头发已经全部湿透粘在了皮肤上,她也来不及擦拭,任由它们盘曲在自己鬓边。
叶芝云心疼地过去帮女儿将头发撩到耳后,然后默不作声地拿着塞西莉亚王妃的礼服看了起来,寻找走线和裁剪点。
沈暨拿着叶深深刚找到的特殊面料,左右翻侧摩挲着熟悉了一下面料和织工,问:“深深,需要打版吗?”
“不要了,事急权宜,如今肯定来不及打版了,只能另做一层内衬,遮住重点部位。”叶深深伸手示意沈暨,“19点数据给我。”
沈暨立即将数据交到她手中。
叶深深闭上眼,略微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然后开始专注地查看每一组数据。
每个人的身高、体重、体脂率不同,身材比例更会有巨大的偏差。所以,每件衣服所需要修补的部位也各有不同,连带着与衣服的结合部位、缝纫方法,也都会有巨大不同。
如何以最小的手法、最细微的改变,达到最准确的成效,对衣服的整体效果产生最小的影响,是她画下的每一根线条都要考虑的问题。
沈暨与她一起,在布料上以最迅速的动作画下最简洁的线条,裁剪下最利落最少的布料。
叶母已经打开旁边的缝纫机,试了一下之后,迅速将他们传送来的衣料缝纫出来。
顾成殊在上面仔细标号,按顺序装好。叶深深的手机已经由他接管,时刻向筹备组那边报备情况。
筹备组有些怀疑:“已经中午了,距离6点半所有与会者的亮相已经只有5个多小时了,你们真的有信心能赶上吗?”
礼仪部的人则直接说:“恐怕我们必须启动第二套方案了,毕竟,目前还有部分与会者未曾送还礼服,到时候你们修改也是一番周折,我们不认为你们能赶得上。不如就这样算了吧,你们可以不必来了。”
听着他们决绝的口气,顾成殊心底一沉,目光不由得看向身边正在衣料上直接出设计、连汗水都来不及擦拭的叶深深。
正在为了渺茫希望而努力拼命的深深,她知道对方已经决定拒绝她了吗?
他胸口的气息和面前的阳光一样灼热起来。
他捏紧电话,转身出了实践教室的门。
这场会议参与者身份太过尊贵,衣服关系重大,学校里也不敢派人手来帮忙,送了几瓶水过来后,就把附近的学生都给清空了。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内,他对着那边清晰而明朗地说:“放心吧,绝对没有问题的,我们保证可以在会议之前,将所有存在的问题解决掉。”
“我知道你们很需要这桩设计的成功,但是你们也要考虑到,万一因为你们的服装而影响到整个会议,导致出了任何问题,或推迟或出状况,你们承担得起吗?”
“没有万一,请相信我们,绝不可能出任何问题。”顾成殊一字一顿地说,“而且,这不仅仅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整个会议的成功。毕竟,深深这系列的设计已经给各国与会者试穿过了,更受到了一致好评,如今临时替换,他们对此肯定会有疑问。而且,事先早已宣布本次会议服装是深深的作品,最终却变成了另一位设计师的,到时候必会有人对其中内幕有所猜测,难免引起流言。最重要的是,你们如何能肯定,备用的设计比得上深深这套精细打磨的作品呢?”
对方沉默了,许久才说:“这事,我们恐怕也承担不起,必须向上级汇报一下,那么你们这边……反正先尽快赶出来吧。”
顾成殊听着对方挂了电话,他握着手机顿了顿,尽量平静地回到室内。
叶深深依然在竭尽全力地赶那40套礼服的内衬。沈暨和叶芝云也都没说话,空旷的实践室内,只有缝纫机和剪刀裁剪的声音在隐约回荡。
日光渐斜,从窗外明亮刺眼地照进室内。
顾成殊久久凝视着叶深深,凝视着她在阳光下金色的容颜。她专注投入的神情那么好看,就连脸颊上的汗水,也成了闪闪发光的宝石。
他忽然在心里想,无论我们的努力能不能奏效,无论这最终的结局里,深深是功成名就,还是身败名裂,可至少,她永远是在我的世界里,光芒万丈的永恒之星,永不衰灭,熠熠生辉。
下午3点,所有贴身内衬终于全部完成。
叶深深四人打包好东西,匆匆谢了学校的人,然后狂奔向晚宴现场。顾成殊一脚油门踩到底,幸好今天开会,限号又限行,一路上人和车都不多,开起来也顺畅。
叶芝云有点担忧,沈暨则说:“开吧,就算成殊今天驾照被吊销,这生死关头也得拼命赶啊!”
叶深深绷紧了神经,没精神搭话,只一言不发地抱紧怀中放着内衬的大袋子。
下午3点半,总算冲到了晚宴现场。
安保严密,彻底扫描检查之后,他们才得以进入现场。
几个人进了大门,都是抱着东西一路狂奔。
这次的会议现场在新落成的博览中心,筹备组的办公室在四楼。等他们上去后,等待他们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有一部分与会者已经空出人手,将衣服送过来供修改了,但还有少数几位只能到开会时一起带过来。
“那我先把已经送过来的修改好吧,请帮我们找个空房间好吗?”
叶深深说着,看着工作人员迟疑的面容,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如今距离会议开始已经只有3个小时,还有几件礼服尚未送到,她能顺利补救的可能性,真的不太大。
但叶深深只对着工作人员笑了笑,抱着衣服固执地说:“谢谢你们了,带我去吧。”
几个工作人员对望了一眼,一个人朝其他人点点头,急忙转身找领导汇报去了,另外两个人给叶深深开了一个空置的休息室,里面沙发、茶几一应俱全,只是没有任何和服装有关的东西。
幸好他们早有准备,已经从服装工艺学校带了必需的针线、剪刀过来。将早已制好的内衬取出后,按照编号寻找到衣服,一一摆放完毕。
叶母做了几十年的缝纫工人,早已拿了剪刀,顺着衣服走线寻找到预留调整点,几剪刀就拆分开了细致缝纫好的衣服。
叶深深拿起内衬,想起什么,又问:“沈暨,你有没有不破坏版型的走线方法?”
“唔……”沈暨端详着,有点迟疑,“另加内衬又不破坏版型,恐怕有点难办。这样,我们可以采用定点编收法,在几个最为重要的点上固定,让后加的内衬纹理可以跟着原先的内衬走,这样就是贴合内衬而不是贴合皮肤,不必再考虑穿着者的体型问题,更不会因为里面另外的内衬而破坏外面的款型。”
“好,那我们来确定一下各个编收的点。”
叶深深将内衬放在衣服上,迅速地扫描着,寻找以最少的缝纫点将衣料最严密地贴合在衣物上的方法。沈暨对于版型是最有经验的,很快便确定了腋下、胸口、腰际等三十多个最容易在运动中被牵动的点。而叶深深认为,这套衣服的设计本身就是飘逸柔软的,在运动中稍有移动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完全可以再减少一些,只要能准确定位,保证重要部位就行。
最终,他们确定了15个点,只要在那15个点上各下一针,就可以确定整件内衬绝对贴合,并且严密无比。
四个人都坐在沙发上,根据那15点数据迅速飞针走线,缝制内衬。而且有了这15点的具体方案之后,就连顾成殊也可以帮她直接下针,一针编收即可。
叶深深一边缝着,一边看看身边的顾成殊,发现他居然手法也挺流畅的,不由得诧异道:“成殊,你什么时候学会缝纫的?”
“不算学会吧。”顾成殊朝她匆忙地一笑,手上不停,说,“三年前的圣诞节,我不是帮你缝过珍珠吗?那之后我想,或许我该开始略微地学习一下如何当一个设计师的助理了,所以也看了一些资料……”
说到这里,他的手忽然一抖,原来是分心说话了,针尖一下子就扎进了他的手指。
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甩甩手指,局促地看自己一眼的模样,叶深深又想笑又感动,便闭上酸涩的眼睛在他的背上轻轻靠了靠,说:“没事,我以后好好教你。”
就像你好好地教我成长为一个自强执着的人一样。
薇拉接到通知,赶到会场时,已经是下午5点。
“可能要将叶深深的设计,临时更换为我设计的礼服?”薇拉听了工作人员的解释,诧异地看着已经被运送到现场的礼服。
“是的,叶深深的礼服出了严重的事故,目前来看是不可能拿来作为会议服装了,您的衣服作为替补,将会重新分发给所有与会者。”
薇拉皱眉追问:“怎么会出严重事故?不是经过了层层审查,又经过了多次修改吗?”
工作人员避而不答,而薇拉身后的郁霏则“嗤”的一笑,略带得意地说:“估计是质量出了问题吧。”
工作人员脸色微变,但依然没说什么,只让薇拉作为主要设计师,去查看并整理一下自己设计的云崖松纹礼服。
薇拉就算疑惑,也只能带着自己的助理团到大更衣室去,检查放在那里的衣服。
四十多套衣服,悬挂在衣架上,上好的料子,上好的剪裁,在薇拉看来根本没什么可检查的。她漫不经心地翻着衣服,眼睛瞥到郁霏悄悄从门口走过。薇拉的手停了停,若无其事地把衣服丢给助理团的人查看,走了出去。
她拐了两个弯,便看见郁霏正缩在角落里,压低声音在讲电话,用的是法语,称呼对方为“老师”。
薇拉一听便知道是她和加比尼卡在通电话,但也只不动声色地靠在墙上,抱臂听了听。
“叶深深的设计问题肯定已经被发现了,现在大会正在将薇拉的设计顶替上去。没看到她颜面扫地,留下终身抹不去的污点,真是让人遗憾呢……”郁霏说到这里,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是的,老师,您可以发消息了。叶深深的设计存在严重质量问题,因此被这场大会弃用,顶替她的是加比尼卡的设计师之一——任言瑄!她不会得到任何支持,失去了所有助力!我相信那些纷纷认为她是最佳设计师的舆论,将会被狠狠打脸——一个连质量问题都无法解决的人,谈何最佳!”
那边加比尼卡不知道说了什么,郁霏得意地笑了出来。一贯柔婉妩媚的笑声,此时在角落中回荡,竟带上了一丝刺耳的阴森。
薇拉冷漠地转过身,不动声色地回了更衣室。
想了想,她掏出自己的手机,给叶深深发了一条消息:“放弃了吗?难道这回真的会是我赢得胜利?”
叶深深长舒一口气,将手头最后一件衣服放下。
她看了手机上的消息一眼,来不及回复,便直接不加理会了。
此时,与会者送交过来的礼服已全部改制完毕,剩下的,就是还没送交到这边的几件礼服。
外面有人敲了两下门,开门进来询问:“叶小姐,你的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
叶深深站起身,说:“好了,只等剩下未送来的几件了。”
“那就好。不过那几位与会者行程紧凑,可能会在临开会前半小时才到,而你还要给他们留十几分钟穿戴并整理礼服的时间。你能保证十几分钟内,可以解决自己出的问题吗?”礼仪部的人语气强硬,皱眉说道,“希望你知道,本次会议十分重要,是我们筹措了好几年的成果,如果你做不到的话,请不要逞强。”
叶深深抿住唇,重重点头,说:“我这边,没问题。”
那人叹了口气,然后说:“这件事,我们都不敢担负责任。罗夫人正在为你向组委会说话,但她毕竟不是专业人士,还是请你过去,直接向组委会请示吧。”
叶深深又点了一下头,向顾成殊他们看了一眼,从衣服中随手拿起一件,便示意他们把其他衣服立即送到更衣室去熨烫整理。
叶深深独自跟着那人走了出去。她穿过走廊,瞥到了墙上的时钟,5点20分。
距离与会者亮相,不到一个半小时。
忙碌来去的人从她的身边穿过。
穿戴整齐的礼仪小姐们已经整齐地站立在入场口;工作人员低声校对着与会者们的出场次序;电视直播正在紧张调试,对准场内每一个角落。
全世界的目光,都正在盯着这个地方、期待着这一刻。
这个地球上,最为声名显赫的那一部分人,即将出现在这里,穿着中国的民族服装。
罗夫人今日陪着一众女性来宾游玩,也是刚刚赶到会场。她毕竟年纪大了,尽管精神矍铄,但也已经瘫坐在沙发上,一边听着助理给她念接下来的行程,一边揉着自己酸痛的小腿。
她已经换上了叶深深为她量身定制的那套墨竹礼服。那是第一批手工定制的衣服,用和她在美国领奖时一样的料子做的,叶深深从头到尾跟踪的衣料,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一抬头看见叶深深到来,罗夫人的目光落在她臂弯中的那件礼服上,问:“听说服装出了问题?”
“我已经进行了临时补救,绝对没有问题。”叶深深说着,将手中的礼服抖开,展示在她面前。
在灿烂灯光的映照下,改造后的衣服,依然保持了那种薄透优雅的效果,颜色的层次也依然鲜明。虽然里面部分地方的白色更浓重一些,比之原版略有遗憾,但不是专业的人紧贴着查看的话,基本看不出其中的变化。
罗夫人的目光在上面审视了片刻,终于转移到叶深深的脸上:“你可以保证吗?”
“是的,我保证。”叶深深注视着她说道,眼中是坚定而凝重的光芒。
罗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引领叶深深进来的人俯身在她旁边说道:“可是夫人,直播马上就要开始了,听说还有几件礼服会由参会者随身带来,到时候,时间那么仓促,哪有机会给她修改?”
罗夫人略一沉吟,目光又看向叶深深。
叶深深咬住下唇,朝她慎重地点头,说:“没问题,目前我们已经将大部分礼服都修改完毕,而且我们已经预制好了内衬,只需要十几针定位就可以。就算只给几分钟时间,我们也能确保来得及,绝对不会耽误!”
罗夫人朝叶深深招了招手,示意她拿着礼服上来。
她抬手轻抚着叶深深展示在自己面前的礼服,指尖抚摸过朦胧清雅如氤氲水墨的面料,停顿了片刻,目光又略略抬起,看向叶深深。
她头发凌乱,仓促整理过后依然有几绺散乱地贴在了皮肤上,因为一整天高度紧张的工作,竭尽全力又不曾补充过食物,她的脸颊在灯光下十分苍白,却又因为精神的亢奋浮起两朵不正常的晕红。
她的眼睛中带着深切的期盼和不肯妥协的倔强。
虽然心知自己只是组委会成员,可能无法帮她扛下这么大的责任,但罗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抬手拍了拍叶深深的手臂,转头对助理说:“这样吧,我再去找组委会的人商议,看能不能临时调整一下,把未曾送礼服过来的来宾,能挪的可稍微挪后一两位,给深深腾点时间出来。”
助理脸色都变了:“夫人,其实候补的礼服已经送到,您又何必……”
“毕竟,这款礼服才是来宾们自己选择也试穿过的衣服,临时更换的话,说不定他们也不适应。而且如深深所说,我看修改应该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候补的礼服毕竟没有上身试穿过,很难说到时候是不是也一样需要临时修改细节。”罗夫人说着,又微笑着对叶深深点了点头,“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先生他虽然退居家中多年,但依然爱替我操心。最近他每天头一件事就是关注今天的天气。他希望空气能优良点,还希望不要降温,因为他非常喜欢你这套设计,要是突然降温,接待可能要转移到室内,他说,到时候衣料这种飘逸迎风的最好状态可能会出不来,可能我们穿着就没这么完美了。”
叶深深只觉得眼底一种温温的热意涌了上来,但她竭力忍住,只向罗夫人鞠了一躬,然后抱着礼服,迅速地转身出门。
听罗夫人要亲自去和组委会的人商议,礼仪部的人也不再出声反对了,跟着叶深深离开了。
看着他们出门,罗夫人的目光又看向墙上的时钟。
已经5点40分了。
临时更换的来宾出场次序开始分发,也送交了一份到她这边过目。
电视直播已就绪。
来宾们陆续到来,在休息室中静候等待。原本应该已经穿上礼服的他们,有一些却刚刚将待修改的礼服派人送到更衣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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