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孟道。
韩英姿的身体陶醉,心里还清明着,他疑惑道,“那么神奇的酒,小孟姑娘你怎么得来的?”
小孟轻声道,“是我偷姐姐的。莫说出去呀。”
韩英姿笑,他们彼此彼此。他饮下一盏长生酒,有仙酒助力,精神不知增长了多少倍,竟然和自己身神同步时仿佛。他的神识再次能望到小孟姑娘的气
——她就像明月来到了舟中。连韩英姿都浸在小孟姑娘的光华里。
韩英姿想,道门的仙酒和人间流通的丹药果然是云泥之别。他吃的那些西河会的黄芽丹各种丹毒反噬,怕是道门正牌黄芽丹的伪劣品。
孟獠牙也抿了一口长生酒,脸上便起了飞霞,畅快道,“出了家门,海阔天空。我再不是笼中的鸟儿,姐姐管不上我了。这一番,我也要凭自己的本领过道门试炼。”
夜降临河水。韩英姿和孟獠牙各挑一只蓝灯笼,挂在鲤舟上,照亮十丈河面。
两人看河上的风景,酒酣的孟獠牙又唱起了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韩英姿默想,他并不是什么王子,只是孤苦伶仃的一个小工匠,生计和债务压得他抬不起头,梦想一点点流逝。他可不愿在大梁城这个蜗牛角上待一辈子。孟姑娘的愿望,也是韩英姿的愿望,他要游历天下,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韩英姿背过孟獠牙,用袖子悄悄抹泪。走到这如今一步好不容易,他造了假钱,杀了西河会的人,还要离开安稳的大梁城和魏国。没有孟姑娘,他走不出这一步。
“韩君是怎么了?”小孟问道。
“风迷了眼睛。”韩英姿转身,故作轻松道。他戴上了冰幂美人的脸。
淡淡的雾在河面升起。是鬼市近了。
每次来鬼市的时候必有五里雾拦江。时间久了,熟客见怪不怪,是主持鬼市的货殖家请来的大神通者作法,免去官府和闲杂人等的搅扰。
朦朦胧胧、星星点点的无数光晕从各处向雾中汇聚。
那些光晕也是形形色色、上了灯笼的船。最多的是更小的蚱蜢轻舟、其次是和孟獠牙的船形制仿佛的鲤舟。最显眼的是一条装饰了龙头船首的龙舟,舟上下三重,舟面上还叠着楼阁亭台,俨如一座漂浮大河之上的仙山,十分招摇。
韩英姿告诉孟獠牙,这是鬼市主持人的船,每次鬼市最隆重的拍卖会就在龙舟上举行。
“韩君上去过?”孟獠牙问。
韩英姿囊中羞涩,当然从来没上去过。
“没有我要的东西,不曾凑过上面的热闹。”韩英姿道。
小孟一笑。
大沙洲上早有鬼市的蚱蜢舟划来接引,他们分发船票,船依船票陆续靠岸,有条不紊地各就各位。卖家的船位靠沙洲内侧,环绕沙洲一圈,张设棚场,悬挂灯笼和招牌,四面放下舷梯迎送客人;买家的船则靠沙洲外侧等候,待到了一更天,内场整顿完毕,才开场放客。
鬼市的蚱蜢舟划至孟獠牙的鲤舟前,鬼市的人都戴着小鬼面具,嘴角的笑容一直咧到耳根。他们在外面问:他们买的是买家船票,还是卖家船票。孟獠牙本要点买家船票,韩英姿却说他也有东西要卖,何况卖家也能先入场。他转向鬼市的人道,“我们要卖家船票。再烦租一个小棚场与我,不必显眼的位置。”
他来这里除了置办去道门试炼的宝货,还要倒手西河会的战利品。
韩英姿领了卖家船票回来,还向鬼市的人要了一杆旗幡。他向孟獠牙道,“我也是头一遭开店呢。孟姑娘的人书皆美,为我题个招牌吧。”
小孟思索道,“我读花间集有句: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谢桥。我们春夜游鬼市,就像梦魂那样无拘无束。不如就题做:游魂会。”
韩英姿赞赏。小孟便题在旗幡上题了“游魂会”三大字。她戴上赵钱孙的画皮,与韩英姿在沙洲一个偏僻角落停舟,在棚场张灯立幡,摆开了小铺子。
韩英姿四下一转,将各家铺子贩售的财货略略扫了一遍,然后回到自家的铺子。
韩英姿在家里就给西河会的那些朋友整理好了遗物,井井有条地列出他不要的那些功谱、兵器、叫不出名的毒药……。
在游魂会的招牌边上,韩英姿补上了又一行血淋淋的大字:“清仓大甩卖一律亏本大处理。”
孟獠牙看得咯咯乱笑。
韩英姿本人的字也和他的墨子会武术一般刻板:他的字就像书坊的活字印刷品那样规整,挑不出一点错缪,就是不像出自人手。
说他会写字,其实一点书道都不通。说他不会写字,天下几乎没有人能把每个字都轻松写得和印刷品一模一样。
“铛铛铛铛。大吉大利,晚上吃鸡。”鬼市的市监环岛敲锣,一更天到,鬼市开市。外圈的客人络绎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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