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前朝桓帝还是原主灵帝,都支持宦党,同意禁锢党人,并不能说明他们都是昏君,都被宦官给蛊惑了。
其根本原因在于他们都是天子,都代表大汉皇权!
士人大族及官僚世家垄断仕途,霸占朝廷升迁通道,就是在侵占皇权,攫取国家利益,这无异于站在了皇帝的对立面,任何一个有脑子的皇帝在这事上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现在他刘宏也是天子,他一样得阻止一切侵蚀皇权的行为及势力,由此又怎可允许那些别有用心、私心太重的党人解禁?
念头闪过,刘宏继续道:
“所以卿等不要认为朕偏护宦官,至少在窦武篡权这件事上,宦官是有护驾之功的。
卿等皆是名传天下的贤良之臣,但朕要提醒诸位,治政不能靠感观,看人不能凭直觉,用人亦不可只看名声。
不要以为诸位一心为公,贤良方正,这全天下的士人亦都如此。
诸位的清名名副其实,而某些人的好名声却是靠清谈、吹捧、标榜而来,他们终日评议时政,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不过是为了攫取名望而已。
名望就是那些人谋取私利之工具,他们虚伪行事,互相标榜,并操控风评,绑架舆论,实质是为了达到结党营私、愚弄百姓乃至操纵朝政等不可告人之目的。
卿等千万要擦亮眼睛,明辨忠奸,不要被歹人所利用。
如今灾祸不断,时局艰难,卿等皆是国家栋梁,切不可为声名所累,被乡野舆论绑架,而应当善用声望,匡正除恶,选用实干人才,助朝廷摆脱困境才是。”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刘宏见他们一个个面色不豫,答话有气无力,不由有些好笑,知道他的话对这些大臣的打击有点大,于是打算安抚一下。
“朕知道列位爱卿皆是为国家社稷着想,才为党人说话。
朕非是不明是非之人,亦知被禁锢士人不全是党人,朕会考虑择机宽宥被无辜牵连者的。”
“陛下圣明!”众臣转而大喜,赶紧敬拜。
“好了,朕之苦心,卿等明了就行。
朕再送诸公八个字,‘清谈误国,实干兴邦’,希望诸公能与朕同心一致,为再现我大汉之荣光而努力。”
众臣自是恭谨应答不提。
“四,按时对州郡官吏做考绩评定,以为升迁之标准。”
“可行。”
“五,请放宽三互法执行范围……”
“另议。”
……
“八,让州郡核举贤良之士,随才任用。”
“核举人才之议可行,不过今年朕打算换个方式试行。
朕将此次举荐人才之权暂交于卿等九人,不论列位以何种标准,何种方式挑选人才,每人皆可呈交一份名单给朕。
不过,卿等所举荐人才得通过朕之考核方可任用。”
“敢问陛下欲如何考核?”
“朕打算效仿先汉孝武皇帝故事,将列位所举人才全征召入宫,朕亲自出题当殿策试,按殿试成绩高下,授以各级官职,卿等以为如何?”
“谨遵圣意!”
……
相比于党争这种极具争议且关乎朝局的重大问题,其余议题就简单多了,刘宏与大臣们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别看刘宏之前在宦党和党人问题上花费了很多时间,他真正看重的反而是第八条。
在这里刘宏其实是暗藏了一些小心思,趁着众臣还没有完全从党争问题上转移注意力时,他不动声色地将选拔人才纳入了自己预设的轨道。
常规情况下,人才举荐权主要集中在地方州郡长官和朝廷少数拥有开府权的重臣府邸,事实上也是掌握在官僚世家和士族豪门手中。
现在刘宏将这一权力指定交给这九位大臣,看似换汤不换药,但话语权却在悄然间发生了转变,加重了他这个皇帝的参与度。
其实,原主也干过类似的事,原主为了抢夺人事权,不断纵容宦党安插亲信、举荐私人出任朝廷及地方要职。
这种做法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士人和世族对于朝廷及州郡职位的垄断,但带来的负面影响却更大,因为宦党所能任用的人手不论才干还是德行,都难以与主流士人相提并论;
更因为宦党的贪墨谋私、胡作非为、嚣张跋扈,反而引得朝野怨声载道,进一步激化了党争,最终受伤害的还是皇权自身。
而刘宏的做法就大大降低了朝臣及士人的抵触,毕竟这九位大臣也是士族出身。
另一方面,刘宏又将常规的人才选拔由公府策试改成了天子殿试。
在朝臣看来,此举是天子刘宏为了显示他对选拔人才的重视程度,而且此举早有先例,一样无可厚非。
只有刘宏知道自己此举的真正目的,他不仅是在为计划中的考举探路,也是为了在短期内获得一批可靠的亲信班底。
当然,这种做法还不能成为常例。
不过对刘宏来说,能进行一次就足够了。
要知道他是有着先知眼光的,他甚至可以借此机会,将未来十年二十年的大才全部变成天子门生。
而且,只要这次开了口子,有了先例,并获得了成效,以后想改革人才选拔制度就更容易了。
刘宏的这些谋划,在座的九位大臣难以知晓,他们更多在为天子的转变而欢欣鼓舞——
天子不再像过去那样听信宦官蛊惑,反而开始重用他们这些清流派大臣,虚心纳谏,奋发有为,这不正是他们一直所期盼的圣明之君吗?
有了这种想法,他们与刘宏之间的配合自然是更加默契,连看向刘宏的目光也变得“慈祥”起来。
等所有议题都讨论完毕之后,刘宏让他们重新整理条陈,写成一道长奏疏,然后令九位大臣一一署名,待下次朝议之时,再联名呈奏,形成定议。
这九人都是有着一定声望的清流派名士,他们联名再加上刘宏推动,朝议没有不通过的道理。
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九臣收起联名奏疏,向刘宏躬身告退。
这时刘宏却突然问杨赐:“杨师,听闻颍川太守何进近日也拜在了卿的门下,可有此事?”
“回禀陛下,昔日何遂高前来拜访老臣,言说其自学《尚书》却不得其门而入,欲随臣门下弟子一起听讲数日。臣见其心诚,遂同意之,但并未行拜师之礼。”
“何进出身屠家,朕从未听说他学过什么经典,如今年逾四十,却要学《尚书》,真是可笑之极!”刘宏冷哼一声。
“朕还听闻其近来与汝南袁氏来往甚密,难不成还在学《易》?
其身为颍川太守,不用心为政,却屡屡来雒阳上蹿下跳,他是想干什么?
朕看他不是想学经,而是想学窦武!”
刘宏的话让众臣都惊诧万分,可他们只能保持缄默,何进身份特殊,谁都不愿意牵扯进来。
只有杨赐已然有所牵连,无法推脱,想要解释一番。
他刚唤了声“陛下”,就被刘宏打断了。
“朕失言了。杨师请放宽心,朕没有怪罪杨师之思。卿等请回吧,此事就当朕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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