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山瘦,水落石出,放马滩本是大雪山流出的溪河在那里折向偏流,那么略略一团,便成了一弯浅滩,这时水枯了,一滩全是拳头小,小猪大的石,在阳光下亮晶晶的就象是皇城顶的琉璃,又象是雪山上砍下来的雪块雪球,两岸山势险峻、林森茂密,狼踞虎蹲的黑色巨石遍布峭壁之间,中间只有沿溪一条羊肠小道从中岔开,一头连着巴朗山,一头却是由此分出几条道来通向川中,这过滩便算出了藏族山区,渐渐进入四川盆地的川西平原,这滩头上却立着一个茶窠,为往来商旅供着茶水及简单的干粮,这时候早已坐满了挂刀佩剑的江湖汉子,因为那送信的小僮报了回来,这时非我马上便来访。
这几起人有的是今天才赶到的,有的却是前几天就堵在了这里,各自心中明亮都是冲这四平镖局的时非我而来,既然所图差不了多少,互相间便不免带上了敌意,那些不济事的角色是早就给吓转去了,剩下的都是狠角。若不是听得那时非我居然伤了江南大名鼎鼎的商山四皓,不敢轻举妄动,只怕互相间早已动上了手。这时在茶窠中各据一桌眺着那卧龙镇方向,果然那小僮回来不到一个时辰,那蜿蜒的山道上,已有一人仗剑踏歌而来。
“……
得失……不过……两分意
去留……只随……一寸缘
青山作画……千秋墨
绿水为弦……万古琴
名……缰何须做嗔念
长声不必……天假年
龙吟一曲……沧海去
乘云傲啸……九重天
……”
人未到,歌已刺进众人耳中,各人心中一紧,却是各自镇定不动,看着那人洒洒然大步走下滩来,立在茶窠中。
时非我眼中扫着众人,阴森的脸色中透着诡异,忽然从怀中掏出那装有神龙令的盒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哈哈一笑,道:“各位请了,哈哈,江湖上有言:筵无空席,友无空访。既然都是冲着姓时的来,这东西便在此处,该谁取去那就要看各位的本事了!谁来说个章程?”
“好!爽气!俺老赵就喜欢时兄弟这种人!”茶窠东首站起一人,矮胖的身材,苗里苗气的山西口音,想来就是那赵大侉子。
时非我冷冷一笑:“赵大当家可是有家有业的人,也来做这种没本钱的买卖?”
赵大侉子哈哈一笑,道:“犯法的事俺老赵是绝不干的,四平镖局的面子俺老赵也绝不敢不给,哈哈,咱是来看热闹的!”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茶窠中众人不约在心里骂一声:老狐狸。他若不是为这神龙令而来,何苦巴巴地不远千里从川中赶到这川西北来!他虽然大言看热闹而来,就算自己不亲自动手,这茶窠中几起人中必有一起是他的伴当。
时非我不理他,轻轻淡淡地一笑:“可惜,这一场热闹只看哪里过瘾!赵大当家不是冲这东西来的,那么谁又是冲这东西来的?”
赵大侉子身边一桌站起两人。
这两人一袭轻衫,便在这样的天气也仿佛不觉得冷,身佩长剑狭长,这一起身,“当啷”一声,剑已拔在手中,手法身法俱是轻灵之极,更难得二人也不招呼,竟是不约而同的,起身拔剑宛若一致,茶窠中众人忍不住齐喝了一声采。
那人喝道:“我们也不是冲这东西来的。”
另一人道:“我们是冲你来的。”
先那人道:“拔你的剑!”
时非我奇道:“你们是冲我来?四平镖局什么时候惹上了武当派,要让二位师兄来找姓时的麻烦!”
他早就一眼认出这两位便是名震武林的武当弟子,这两位虽然很少在江湖行走,时非我却知道先说话那位是一泉,另一位是一松,因为武当的事他都关心。在江湖后进一辈少年中,武当掌门弟子一石虽然没有列名“江湖五少”,他的剑法却并不在那“江湖五少”之下,一松一泉与一石合称“武当三英”,俱是武当掌门上清门下弟子,也是武当弟子中的翘楚,尤其是这二人从小练习两仪剑法,年浸日久,互相间竟然有一种奇异的默契,进退间甚至不用招呼,也知道互相照应。
一泉道:“我们也不是找四平镖局的麻烦,我们是找你的麻烦。”
一松道:“四平镖局的司空局主武当派一向是敬重的,只是阁下与武当派有一笔旧帐,所以要找阁下算算。”
这二人年纪虽轻,礼数却丝毫不缺,说话极有分寸。时非我凝视着二人,忽然叹了口气,悠悠叹道:“世人皆曰杀,我意独怜才。你们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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