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宣与黄衣少女被兜在丝袋里,紧紧相贴,无法翻转动弹。身在万丈高空,直如浮萍飞叶,飘忽跌宕。
隔着那丝袋的缝隙,隐隐可以看见巍巍险峰、茫茫云海。许宣长了这么大,从未有过乘风飞舞的经历,心中又是惊奇又是兴奋又是新鲜,片刻前的悲怒惊骇也仿佛被狂风刮卷了大半。
他生来体弱多病,又是大富人家的金玉公子,不能象其他孩童一般,随心所欲地奔窜玩耍。出行乘车,逛街坐轿,就连到郊外放纸鸢,也要王六等人一齐拽着线,生怕一阵风吹来,将他单薄的身体一齐刮上天去。
盖因如此,好强如他,自小格外慕仙羡道,渴望能象传说中的仙人那样自由自在地御风飞翔。
八岁那年,程仲甫拗不过他的百般央求,偷偷带着他在自家宅院上空乘风遛了一圈,那次离地虽不过五丈,却已足足让他激动了好几个月。但比起此刻际遇,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可并语。
然而比起高翔于天,更让他激动好奇的,却是从玄龟老祖眼皮底下救走他们的神秘女子。从丝袋的缝隙朝上方窥望,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见绿衣飘飘,青丝鼓舞,手腕白得欺霜胜雪,夹杂着阵阵幽香。
仁济堂名医云集,其中不乏看相高手。许宣从小耳濡目染,学了不少摸骨观相的本事。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一个人的长相、体形大致可由他身上任何一处骨骼揣摩而出。单从这女子的手腕来看,腕骨纤长,肌肤晶莹如玉,必是美人无疑。
许宣心中怦怦乱跳,暗想:“不知她到底是谁?为何认得我,知道我姓许?又为何要援手相救?”眼见她御风朝南飞行,突然想起临行前,真姨娘拜在观音堂前虔诚许愿,心里又是一震:“难道南海观世音菩萨听见了小娘的祷告,派了这仙女来救我?”又惊又喜,脱口道:“多谢仙女姐姐救命之恩!可否请仙女姐姐发发慈悲,救我舅舅程真人一命?”
“仙女姐姐?”那女子“嗤”地一笑,“托许公子吉言,有朝一日我成了神仙,定然第一个渡你得道。可惜今日我不是来搭救你的,更不是来救你的牛鼻子舅舅,我救的是你身边的小丫头。”
黄衣少女的经脉被封了几个时辰,气血原已开始缓慢流转,再遭玄龟老祖与神秘女子的真气交相震荡,更已解开了大半,只是手脚酥痹,一时仍无法舒展,加之与许宣紧紧相贴,羞窘难言,不敢动弹。听见那女子说是为救她而来,又是惊讶又是感激,低声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声音虽轻,却如清泉漱石,说不出的温柔好听。
许宣心中一跳,忍不住转头望去,嘴唇正好碰到一个柔软滑腻之物,黄衣少女“啊”地失声低呼,他也吃了一惊,始知碰到她的耳垂,忙道:“哎呀,对不住!”
黄衣少女生性害羞温婉,从小深居蜀山,从未与男子有过接触,被他这么一碰,登时全身绵软,脱口叫出声来。听他道歉,自觉失态,越发羞得俏脸红透,长睫轻颤,低头不敢看他。
袋内空间极之狭小,两人肌肤相贴,呼吸互闻,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许宣此时方才看清她的容貌,暗想:“原来她这么好看,也不知那老妖怪怎舍得吃她?”想起王六、铁九惨死于玄龟老祖之手,舅舅凶多吉少……心中又是一阵愤怒悲郁,死里逃生的喜悦之情荡然无存。
黄衣少女偷偷抬眼看他,见他怔怔出神,料想他必是担心程仲甫生死,又是感激又是难过,低声道:“许……许公子,多谢你们仗义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秋波转处,瞥见许宣手背上血红的烧灼疤痕,吓了一跳,骇然道:“公子,你受伤了!”
许宣低头望去,只见手背红肿溃烂,竟被那道水箭灼穿了一个小洞,这才感到一阵锥心烧疼,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黄衣少女道:“公子,你别动。”罗袖翻卷,取出一个小巧的玉瓶,轻轻倒出一颗桃红色的透明药丸,在掌心揉搓,均匀化开,而后小心翼翼地涂在他的手背上,轻柔按摩。
药膏异香扑鼻,清凉沁骨,宛如冰泉雪水渗透全身,疼痛大消。她的手温软滑腻,柔若无骨,摩挲于手背,更带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许宣咳嗽一声,喉咙莫名地有些干哑,道:“小娘子,多谢你啦。”
少女脸上晕红,抽回手,低声道:“差不多好了,只是十二个时辰内,公子切切不可碰触污水,否则必定溃烂蚀骨。”
许宣低头再望,手背红肿溃破的伤口迅疾愈合,转瞬间只剩下一个淡淡的疤痕,又惊又喜,笑道:“这是什么灵丹妙药?好生厉害!比起我们仁济堂的‘春泥丸’强得多啦。”
少女微微一笑,道:“这是我外公自制的‘琼山桃丹’,和仁济堂的金创药可不能相比。”
“琼山桃丹!”许宣心中一动,失声道,“葛长庚葛仙人是你外公?”又惊又喜,笑道:“这可真巧啦!我这次上峨眉,就是为了求你外公赐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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