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刚抿了口酒,继续说道:“我到了这拿着礼品拜访了很多说相声的前辈,希望能得到一个前辈赏识,好有演出机会大红大紫,可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他们认得我谁啊,我是求见无门,闭门羹吃了太多太多。”
“我记得特别清楚,为拜访一前辈我坐了半天的车,回来路过一麦当劳,真是饿的不行了,看看身上钱还真够,买了一汉堡吃,觉得这汉堡怎么这么好吃啊,我当时就想,有朝一日我发了财了,我冲进麦当劳,把门关上,所有东西都搁那,我一个人吃。”
经历笑着说出来,但听着太心酸了。
“我第二次进京是94年,也就是去年,准备的不充分,到处瞎逛,十多天就回去了,回津城不甘心租了个小剧场自己干,一下赔了好几万进去,弄的我父亲劝我改行,我媳妇跟我吵架。”
“第三次就是今年年初了,十五六岁时候的梦想彻底粉粉碎,这次来的目的就是求衣求食了,如果哪个团要了我了,或者说哪个大腕能看上我了,我能跟着人家一起演出,这样慢慢地混来混去呢,某个晚会一不留神让我钻进去了,保不齐多长时间我就红了。”
“想法不错吧?”郭德刚笑问道。
王海洋点点头:“您想法确实没错,然后呢?”
“哎!”
郭德刚眉头紧蹙,气的是直拍大腿:“辗转了两个小剧团,一天净端茶倒水了,他娘的我都要忘了自己来这是说相声的了。”
“好不容易等到有上台的机会了,我是尽心尽力,使十二分的力气说,这下好,人缘又不行了!”
“为什么啊?”王海洋不解的问。
“嗐!”
郭德刚回忆起那段经历,都忍不住骂街了:“台上都说十分钟,都蒙十分钟,你非说一四十分钟的,你比人效果就好,人家能不恨你吗?老先生说的很对,这行真是牛皮无义行啊!”
“牛皮无义行是什么意思?”王海洋好奇道。
郭德刚解释道:“牛皮,是说相声的聊天,全是过五关斩六将,我当初在哪哪哪,我六一年怎么怎么着永远是这样,我上去让观众给骂下来了不说,露脸的一件事必说,天天说。”
“无义行,我分析过这个问题,唱戏的也不和,但他是有虚假的团结,《二进宫》我是花脸,你唱青衣,我再不爱看你,咱们一块吃饭,今天你没来这戏开不了啊!”
“说相声的搭档没来,你给我量一个吧,不会,不会你站那别说话就行,跟谁都可以,他是独特的艺术特性导致这个行业与生俱来的自私性,说相声的可共患难,不可共享福。”
“举个例子,冰天雪地,两个说相声的被困山里边了,很团结,一个人上外边化雪水,一个人上外边打野兔,在这说相声的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会活下来,你可别让他进了城,打这一出来,一上了台,看了天鹅绒的幕布了,他马上就想我要独享这一切。”
“这个我得想办法把他怎么怎么办了,那个我得报警把他抓起来,你光在电台里听相声不了解这行人,这都不是我瞎说,每件事情我都能拿出例子来,你想学相声干这行,你得先了解这一行。”
“津城,艺术家甲,艺术家乙,甲恨乙怎么办?上文化局去报告,他昨天说了一《地理图》,《地理图》那个贯口里边没有台城,他这是反国,你听着不害怕吗?”
“艺术家乙反过来报复艺术家甲,他说了一《白事会》,还提土葬,这是反对殡葬,不响应火葬,这就是跟咱们民政部门对着干!”
王海洋太理解了,心说过个几年还有些同行说您相声三俗呢。
“同行之间才是赤裸裸的仇恨,上去舞台就是名和利,你上去了我没上去,那我把你弄下来吧,我不好你也别好,你好了我就受不了,就这么简单。”
“我第三次来想同流合污,恳求他们收留我,穿个小西装抹个红嘴巴,演一场一百块钱,可人家不要我,我一段相声说四十分钟影响到说十分钟的演员饭碗了,结果就是他们合伙把我给踢出去了!”
“没地方去怎么办,那也得吃饭啊,学过戏先跟着戏团唱戏吧,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所以你问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还真说不出来,我现在也很迷茫,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在这混下去了。”
郭德刚说到这叹了口气,愁意锁住了眉头。
王海洋听完心里是五味杂陈,88年到95年整整追梦七年,如今依旧是原地踏步,这百般滋味只有师父自己才清楚,对前途感到迷茫太正常了,换旁人都不一定换了多少份工作了。
王海洋一脸认真的看着师父,劝慰道:“师父,您别急,东风常向北,北风也有转南时,瓦片尚有翻身日,何况您呢,我相信您一定会成功的!”
郭德刚听完眼圈红了,点头道:“说得好,瓦片尚有翻身日,何况我郭德刚呢!”
倾诉过后,俩人又聊了一会别的,聊到相声。
郭德刚看着王海洋醉醺醺的模样,开起了玩笑:“海洋啊,不是我打击你,你喜欢相声想说相声可以,但我觉得你长相这么俊,有点不合适干这行,干这行都是丑的有优势,长得丑配上包袱效果才好。”
王海洋心里觉得好笑,时代会颠覆你的认知,不过也没反驳,笑着回道:“您一定是长得太帅了,才被排挤的!”
“哈哈哈!”
郭德刚笑得合不拢嘴,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脑子够快的,适合干这行!”
王海洋笑着挠了挠头:“光脑子快也不够啊,嘴也得快啊,说相声又贯口又学方言的,都是嘴皮子功夫。”
郭德刚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全对,谁规定的说相声必须会绕口令和贯口,还得会各省方言,干这行脑子好使就行,说相声其实最主要拼的是人缘,很多相声大师不会背贯口,不会唱,不会学方言,但依旧成为了大师。”
“您说的对,但我觉得会贯口会绕口令,在台上一背多显能耐啊,您回头有空指点指点我呗!”
王海洋想起高老板夸自己贯口十块钱能听三段,实在是很心塞,真想好好扎实一下基本功。
“可以啊。”
郭德刚很大方的点点头,并考验道:“你不是说自己常听嘛,背一点我听听。”
“好!”
王海洋借着酒劲,清了清嗓,是说来就来:“我请您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锦、卤子鹅、卤虾、烩虾、炝虾仁儿……”
“好家伙!”
郭德刚瞪大了眼睛,下巴都惊掉了:“自己学着背能背成这样?你这真是祖师爷赏饭啊,不对,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连着辣椒油和醋一起掉下来了!”
王海洋听完乐得嘴都合不上了,十块钱能听三段的贯口评价瞬间得到了升华,这大概就是扮猪吃老虎的快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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