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记性挺好啊,哪一年当的兵,当了多说年班长都记得。我给你说,我记性也不差,有些事你可能都忘了,但我都记得。抗战时期,你总共负伤三次,两次是被鬼子的机枪子弹在腿上钻了个眼儿,还有一次是拼刺刀的事后脑勺被鬼子的枪托狠狠砸了一下,躺在床上整整吐了两天。解放战争的红事后,你负伤一次,是敌人炮火准备的时候,你左胳膊被弹片划了个口子,七八 公分长,差点伤到动脉,缝了十几针。”
他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刘振华竟然一笔一笔都记得这么清楚。
“营长,你记得真清楚……”
刘振华接着说道:
“不光是我记得,教导员也记得,全连的战士也记得,你的档案里也写的清清楚楚。不过你记不记得自从咱们到了这沙梁子垦区之后,你的坎土曼总共挥动了多少下?你开垦出的荒地,总共有多少亩?”
这么一反问,他说不出来话了……憋着嘴,跟个木桩子似的站着。
刘振华的话直接命中了他的要害,让他无法反驳。
“好,咱们再接着说说朱有福同志的问题。你说他以前是反 动派,这不准确。反动 派是他一个人吗?他和咱们一样的,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当初进入反 动势力的旧军队是遭受了迫害,是被逼无奈!况且起义之后,整个新 疆军区从上到下,都在反复强调,起义部队以后就是自己同志,要更加爱护,多多帮助,你有做到吗?你是怎么对待自己同志的?你还把同志当敌人啊!”
刘振华把他说的耷眉怂眼的,但仍然没有结束的意思。
“另外,朱有福同志在咱们垦区的水渠堵漏的时候,奋不顾身的跳进去,把自己都冻的高烧不退,那时候你在哪?还有,第二次歼灭叛匪,多亏了朱有福同志提供的准确情报,我们才能做到无一伤亡。要不是有他的情报,咱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啊!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到了沙梁子垦区之后的思想态度,想好了,要是还不服,再来找我!”
话还没说完,他就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
刘振华唱完了红脸,该轮到教导员出来打圆场了。
这次他脸红的不厉害,说的话都有理有据。一个脏字没有,甚至来拿语气都不急躁,着实是难得。
“同志们,朱有福同志不是一个人,是代表了所有后来到咱们沙梁子垦区的新同志。既然是自己同志,咱们就不能再用老眼光看人。要学习同志身上的闪光点,反思自己的不足!希望大家日后都拿出你争我赶的尽头,咱们一起努力,把上沙梁子垦区建设的棒棒的,绝对不辜负上级手掌的希望,能不能做到!”
战士们山呼海啸的回应,让不少女兵都捂住了耳朵。
她们还不能理解,为什么简简单单一个“能”字,非要用上全身的力气喊出来。
等战士们平静下来后,刘振华再度问道:
“还有没有意见?没有就这样,大家休息!”
战士们都散去后,刘振华和教导员还有干部还留在原地,刘振华把酒瓶里最后省下的几滴酒倒进嘴里,笑着说道:
“哎呀,让首 长见笑啦!不过咱一向这么民 主,你回去可得在团长面前多美言几句啊!”
教导员听了,气的连连指着刘振华,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
“别他瞎扯,这都是装的!以前全连谁敢说他一个不字?就是我的话稍微有不顺他心的意思,他炸毛比刺猬还快!”
“你瞧瞧,教导员批评我了。这哪能啊,听着就不像是我能干出来的事!”
刘振华打着哈哈说道。
夜深了,干部因为要明天一早赶回团部,所以早早睡下。
教导员按照老分工,要把今天这些基层干部的任命全部写成汇报,让干部带回团部里去。
按照往常,刘振华看到教导员在认认真真的写字,一定会趴在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
但今晚他却是一副若有所思,苦大仇深的样子。
“想啥呢?这么严肃!”
指导员问道。
刘振华叹了口气,回答道:
“我在考虑一个问题。”
指导员没有再接着问下去。
他知道刘振华想事情时,不愿意说话。但他开口时,证明他已经把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想好了。这个习惯,从教导员第一天和他搭档时就发现了。
刘振华思考的问题并不复杂,就是他刚才所说内容的延伸。
随着垦区建设越发深入,士兵们的割裂状态也越发明显。
有些战士可能在战场上表现平庸,但在劳动生产上却有用不完的劲儿,脑筋也活泛,经常能想出好点子。
尤其是一些像小家伙儿这样的新兵,入伍前在家里种过地,现在建设垦区,刚好用到了他当兵前积累下来的经验。
论资历,小家伙儿比刚才不服气的班长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是在现在的大任务下,他却能发挥出比老班长更家强劲的战斗力。
老兵总是容易倚老卖老,躺在自己以前的功劳簿上睡大觉。但这些新兵却没有任何依仗,只能扎扎实实的埋头苦干,用自己手中的坎土曼一点点的在戈壁滩上挖出来功绩。
再往后说,这些老兵乃至自己,迟早都有和大环境脱节的一天。但垦区的建设是无穷尽的,必须马不停蹄的向前冲!
在他感觉,这些老兵若是还不能尽快的转变过来,迟早要被甩在后面,甚至是彻底淘汰。
要是还在战争年代,刘振华根本不会考虑这些问题,一茬一茬的老兵本来就该被新兵们代替。
但“屯垦戍边”可不是几茬新兵就能完成的事情,得一代一代人持续不停的延续下去。
这其中新老之间的矛盾冲突如何平衡,刘振华觉得要及早想出个好办法来,绝对不能拖延,否则会给日后垦区更大规模、更高程度的建设带来隐患。
与此同时,赵明霞在地窝子里也辗转反侧。
今晚他见识到了刘振华的另一面。
发现在刘振华多年戎马生涯带来的杀伐之气下,竟然还掩藏着如此清晰分明的逻辑。就像她老家里叫私塾的年轻先生似的,慢条斯理,不温不火。
但他的话语听着流畅,有理有据,却字字之间都流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只要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就不会有任何人反驳。
越想,赵明霞越觉得刘振华不可思议。
他并没有读过书,就是个泥腿子出身。那他身上这种温良的气质和清晰地逻辑是怎么来的?常年在铁血中拼杀的南热,不该有这样的反差强烈的气质才对!
一时间,赵明霞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似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脸颊也跟着烧烫。
明明是大黑天,她却生怕被人发现似的,拉高被子,把脑袋蒙的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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