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密密扎扎的雪从天空掉下。
冷风如刀子,剐在人的面上身上。
周开立在雪中,双腿早已经没了知觉,他轻声安慰着身后背架上的妻子:“阿珍,你再坚持坚持。”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前点着一盏纸灯笼的鸡毛房走去。
只是捏着自己荷包里的几枚铜板,到底有些心虚胆怯。
“嗯……”
身后传来妻子微弱的回应,周开轻轻抬了一下背架子,放松被麻绳勒得陷进肉里的肩膀。
踏进了院内,里边谈话的声音更大了。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里边欢快的说话声,偶尔还有一阵笑闹。
门没有关,只是挂着挡风的厚帘子。
周开伸手,撩开这个厚帘子,踏进去,屋内混杂着人体汗臭还有酒味的热气扑在脸上。
他身上寒意稍稍退去,冻僵的脸和手都开始发木,好似有小针在扎似的疼。
屋里十分热闹,正中有一个巨大的、石砌的炉灶,里面燃烧着熊熊烈火,仔细看竟是木炭。
几个汉子裹着袍子正围坐在炉边,大声的讨论着什么,面前都摆着一只粗陶的水杯。
听见门口的声音,有人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垂下头去,小口小口的喝着茶。
一个精瘦的汉子起身迎了上来:“你是要过夜吗?”
这汉子面上有一道硕大突起的刀疤,从紧闭的右眼延伸到唇角,显然,当初这伤疤几乎将他的头劈作两半。
但真正让周开畏惧的,却是这个男人身上的气质。
气质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眼前这人,周开一眼就能看出军旅的痕迹,就像令支城中那些挺直了腰背,松树一样的军人。
出于这个时代,百姓对于兵卒的畏惧,周开不自觉的将腰弯了下去,小声回道:“是,是。”
面上有刀疤的男人不算高大强壮,但是目光锐利,完好的左眼上下审视了一番。
看见周开背架上被子卷里露出的女子发髻,这才放松了些。
“在门前抖了雪,不要弄得地板湿漉漉的。”指示了一下,走到一处摆着账册纸张的桌前坐下。
周开及忙出到门外,抖去自己和妻子身上的雪,这才重新回到暖和的屋子里,立在男人面前。
“把符信拿出来。”男人说这话,费劲的用左手拿起一只模样怪怪的笔。
周开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的右手残缺了三根手指,半边手掌都被削掉,只余下无名指和尾指。
注意到周开的视线,男人没在意,反倒是得意的举了举手:“这可是军功章。”
即便他表现得再和善,周开也不敢和他搭话,只是讨好的笑着递上符信。
男人是军中伤退下来的士卒,担心这些士兵离开军队,拿着抚恤金放纵挥霍,最后落个晚景凄凉,公孙颜妥善的给他们安排了工作。
没能再一次讲述自己怎样受伤立功,砍杀了乌桓杂碎,他有些遗憾,又问了周开来令支做什么,左手别扭的提着笔,在册子上认认真真的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鸡毛房里只有两种档次,大通铺男间和女间都是一文。”男人顿了顿,看了看周开身后背着的被子卷,“你妻子生着病,按规矩不能住大通铺,以免疫病传播,你只能住后院的小单间。”
乍一听一文就能过一夜时,周开心中一喜,听见男人的话喜色又消失,小心问道:“不知单间的价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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