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破败灰衣,发髻凌乱,满脸胡茬,丝毫不修边幅。他背着一把破剑,懒洋洋地躺在树枝上,翘着二郎腿,使劲地用酒葫芦往嘴里倒酒。
只是酒葫芦已干,哪有酒出来?
他不死心,又使劲摇晃了几下。一滴残液滴下,他连忙张嘴接住。
细品了一下,才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
老道见到这破落剑客,大喜过望,将小花塞回给李默书,连蹦带跳地来到树下,仰脖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破落剑客轻轻一跃落了地,直接将酒葫芦扔给老道,说道:“当然是找酒。”
李默书一个恍惚,破落剑客竟已到了眼前。
他用奇怪的眼神审视了一番李默书,说道:“波涛汹涌,大气磅礴,取大江大河之意,刚才那一剑有点儿意思。你救了我这不成器的徒弟,我可以送你一桩机缘,说吧。”
只刚才那一手,李默书就明白,眼前这破落剑客是真正的神仙中人。
这便是他寻觅已久的仙缘,此时遇上,怎能错过?
但看了看怀中的小花,李默书还是道:“请仙长救她。”
“好说。”破落剑客在小花眉心一点,她的印堂现出一个浅黄色光团,光团若隐若现,泛起层层光晕涤荡全身,小花的脸色竟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李默书能感知到,小花的生命力渐渐旺盛,便也放下心来。
他想,也许是小花娘的执着,感动了上天吧。
收了仙元,破落剑客道:“这女娃你不说我也会救她,所以不算,你再说一个。”
李默书眉毛一挑,意外道:“请仙长教我成仙之法。”
破落剑客摇头道:“我教不了你。”
李默书露出费解之色,却听破落剑客继续道:“你以武入道,实力已比寻常炼气修士强出不少。但很可惜,你没有仙缘。看到刚才那个光团了吗?那叫仙种。仙种藏于泥丸宫,引气入体,淬炼仙元全赖它,可十万凡人中难有一个仙种。想要修仙,须有仙种,而你没有。明心有仙种,但太弱,成不了真正的修士,他此生只能做一名炼气士。”
他看了眼小花,说道:“至于这女娃娃,她的天赋万里挑一。我刚才只是帮她激活了仙种,她已经在自行吸纳天地元气了。也就是说,她此时已是一名炼气士。”
李默书难掩失落,寻道多年,他自诩天赋过人,缺的只是一个契机,谁知到头来竟是一场空。
原以为今日终于觅得仙道门径,却不料这扇门永远朝他关上了。
真所谓人生如戏,世事难料。
“原来如此,多谢仙长解惑。不知仙长可有天眼常开之法?”李默书收拾心情,朝破落剑客拱手谢道。
他感受到老道的法力似乎正在消退,显然他的开天眼是有时限的。
既然无法修仙,把天眼打开至少能让他看清这个世界,不至断了联系。
“这个好说。”破落剑客在他眉心一点,李默书的视线重新变得真切起来。
破落剑客看向李默书的神情显然十分意外,失落自是难免的,可他并没有从对方身上看到太多的颓丧。
相反,他竟从李默书的眼神里,看到了坚定和斗志。
破落剑客有些唏嘘,这等悟性和心性,却无法修仙,仿佛老天爷开了个玩笑,委实可惜。
以他的眼界,也觉适才那剑十分惊艳。
以凡人之躯戮仙,古来又有几人?
只是这份坚定和斗志,终归要被时间消磨殆尽。
命运这东西,不是说你去抗争,就会有奇迹发生的。
它就像是泥潭,你越挣扎,陷得越深。直到最后你会发现挣扎只是徒劳,于是会变得麻木,最后选择认命。
凡人如此,仙道亦如是。
遥想当年,自己何尝不是意气风发,誓要与天争命?
终不过是一场梦。
凡人匆匆百年,转眼即逝。于漫漫仙路而言,弹指一瞬罢了。
这种苦恼,无非是庸人自扰。
相较起来,眼前这少年是幸福的,毕竟他不用在漫长的岁月中蹉跎绝望。
破落剑客来到鬼童面前,缓缓解下背后长剑,黑裙女子露出惊恐的表情,厉声道:“你要干什么?不许你动念儿!”
任凭她如何叫喊,破落剑客却不理她,抽剑指向鬼童眉心。
剑身泛起一层白光,鬼童身上的戾气在白光的洗涤之下,很快便烟消云散。
鬼童脸上再无邪气,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般地轻松。
这才是他本该有的样子。
“娘亲。”纯净悦耳的声音传来。
“念……念儿。”听到这久违的声音,黑裙女子心中一颤。
“娘亲,念儿好像要走了。以后念儿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鬼童道。
黑裙女子泪流满面,挣扎道:“不,念儿,你不要走!狗贼,我要杀了你!”
鬼童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说道:“娘亲,不怪仙长的。这些年,念儿真的好辛苦啊,今天总算是解脱了。念儿不想杀人,也不想看娘亲杀人。娘亲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所以念儿不想您活在痛苦和仇恨当中。”
“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
鬼童走上去,帮黑裙女子拭去泪水,笑道:“娘亲,念儿知道您非常非常爱我,所以不想我离开。念儿也不想离开您,也想和您一起,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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