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走了之后,是奶奶整天拿着米粥汤喂她,直到后面连米粥汤都没有了,才被爹爹送出去,换了一点粮食。
爹爹带着我搬到老宅子的时候,爷爷说什么也不跟着,只是拉着爹爹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我曾问过爹爹,爷爷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的时候。
父亲不说,我心里也隐约觉得爷爷可能是后悔自己染上赌性,不想拖累我们了。
埋好了奶奶,父亲把老宅子里值钱一些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牵着我,也加入了逃难的大部队里。
听说那一群人是到城里面去,那里有大户人家,打点长工至少饿不死,好的情况还能有点赏钱,再不济找家饭店门口蹲着,食客吃完,喊声大爷慢走,吃剩的饭食拿走,店老爷们就当图一乐,也不会说什么,反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腿要勤,嘴要甜。
应该庆幸父亲过了一段时间的苦日子,也适应的很快,才不至于让我们父子俩个活活被饿死在城里。
住的地方好解决,有钱的大户人家,门院子围的又高又长,中间总是有一些留给狗进出的狗洞。
要么说有钱人家真讲究,狗洞旁边担心狗会被墙砖刮伤,还留了一些棉絮和干草。父亲花了两个晚上才好不容易凑了一块他可以弓着身体把我抱在怀里的棉絮垫子,至于盖的,也不知道父亲是不是把前几天丢在这里的一块盖在尸体身上的破布拿了过来,反正我后来没有看到那个尸体。
破庙里面我和父亲来的时候这里面就已经有很多人了,小孩子也多,他们都喜欢我,因为我身上至少还带着一点肉,有的孩子胸口凸出的扇子骨像是搓衣板一样。
有时候下雨,我和父亲睡的那块屋顶会漏水,父亲会我把我送到一个姓张的阿姨那里去睡,张阿姨喜欢抱着我,楼着阿姨睡觉的时候会闻到她身上带着的淡淡的身体香味,那是我此后不曾
闻到的味道,我一度以为那是我曾经闻到最让人忘不了的味道。
父亲讨回来的食物有时候有多的也会分给张阿姨一些,这里没有人识字,父亲会认字,在这个破庙里面有时候下雨也会教我和一些年龄相仿的孩子认字,父亲很会讲故事,但是有一些故事只会在其它孩子不在的时候讲给我听,而且让我一定要记住,等到我记住之后还会让我说给他听。
城里过了一两个月,父亲的脸上能见到一些光了,也不知道在哪里弄的一个破木桌子,他也不再去饭店门口守着,带着我见到出来的人就喊“大爷好,赏口饭吃....”这样的事儿,他说实在是没有盼头。
支开桌子,把晚上用来御寒的破布盖在桌子上面,开始给人算命测字,顺便也给人观宅子,用他的话来说,只要认字会说话,这个活儿就能挣点钱。
我从来不知道父亲还有这一手,父亲不对我说,我猜想就是爷爷教的,就连爹爹支摊的幡旗都是爷爷之前用的。我只是知道我过上了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有时候饿的受不了,我就去找张阿姨,她总会给我变出来一些剩下的馒头,偶尔我也会给父亲留下一些。
父亲有一天把我拉到身边,告诉我以后不准对别人说自己的名字叫什么,只说如果别人问起来,就说我们姓牛,他叫牛结实,我叫牛大宝。
我也纳闷为什么爹爹要把我们本来就姓牛这个事情再三和我交代一下。
“牛大宝....牛大宝,整天抱着奶牛咬,咬了左边咬右边,咬完嘴里直叫好...”
这个小曲子,在破庙里面那些小屁孩嘴里面传了很久。
我不喜欢,但是张阿姨喜欢,每次听到别的小孩子念这个,她就一边驱赶,一边把我搂在怀里,我也纳闷。
时光很不幸运,但是对我也还算是比较眷顾,我没有成为那一年饿死的大多数人中的一个,成为了活下来的一小部分,身边也还有一个亲人,睡觉的地方至少还有一些棉花,虽然是破的,也要比大多数人活的要好上不少。
我才六岁不到,六岁的孩子又能懂的了什么呢,那个时代每一个人活下来会是一家人里面多少人拿生命换回来的,没有人知道。
只是一条命却寄托了太多人的希望。
........
住在泗河土地庙里面,这年头已经没有多少人来上香了,就连土地庙里面也每天都会有饿死的人从这里被人给拉出去,庙里的石像早已经剥落了最外面一层的颜色,露出里面泥土夹杂着草木杆堆砌的内里,寺庙破败的围墙屹立至今,像是这里坚持活下去的人,对面躺着的苏家村逃难的苏姓阿姨怀里抱着已经骨瘦如柴的孩子,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孩子恐怕活不过今天晚上了,屋顶上的缺口已经被稻草补盖了几次,但是还是有一些昨日未干的雨水滴落下来,下面拿着缺了口的陶罐接着雨水,要是打湿了地面大家晚上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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