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考试结束了。
从考场走出来的时候,顾渊仰望着茜色的天空,长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规律得诡异,每天早起,在公交站旁边的便利店买早餐,然后坐着清晨的第二班巴士去学校,六点五十开始半个小时的早读,然后就是一整天的自由复习,他仍然会抽出下午的一个小时来看些有意义或者没意义的闲书,从博尔赫斯到卡尔维诺,再到契科夫和托尔斯泰,到了晚上会尝试写点什么——但都是些破碎的无法拼凑的短句段落。
傍晚放学后迎着夕阳在操场上跑圈,汗液顺着耳廓和下巴滑下来的时候会莫名地觉得心安。临走之前在林荫大道的祈愿树下坐一会儿,然后搭晚高峰的最后一班巴士回家。
“你啊,这生活已经健康规律到天怒人怨的地步了。”
高练拎着一大袋子桶装方便面和饼干薯片等等零食,披着棕色外套肩上搭着毛巾踩着人字拖站在操场出口的地方,对跑步跑得脸颊通红的顾渊如是说到。
明明是一句玩笑话,但那家伙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有笑。
因为这一切是发生在那件事之后的。
也就是,杨浩所说的,终幕演出。
齐羽向杨浩告白被拒绝,然后转头就有人目击到杨浩和池妤走在了一起。
无论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都是极为炸裂的消息。
“健康点不好吗?”顾渊甩了甩脑袋,“至少能活得长一点。”
“活得长有什么好的,这世界这么多苦,每多活一天就要多吃一天,我还巴不得英年早逝呢,至少能把最美好的形象留给这个世界。”
顾渊哑然,这家伙,满嘴歪理邪说却总能逻辑自洽。
“话说回来,你没事吧。”高练朝他扬了扬下巴,“从那天齐羽搬到教室讲台边上开始到现在,你可是一天都没休息过,虽然我知道运动能减缓压力释放情绪,但这都快一个月了。”
“我能有什么事,你不也说了,我现在的生活规律又健康。”顾渊走到一旁的水龙头处洗了个脸,“放心吧,你赶紧回宿舍,还得洗澡吧,时间不多了,一会儿你还要上晚自习呢。”
“好吧,那明天见。”
目送高练离开后,顾渊提着书包走过祈愿树,望着树下空荡荡的签桌,心中有点不是滋味。卿思因病离开以后,十年前叶秋玲的事再度被好事者挖了出来,把两件毫不相关的事两個毫无关联的人编排成了九折十八章的戏剧,说得天花乱坠。祈愿树也变成了害人性命食人精魄的妖树。最后导致的结果是除了他以外再没一个人敢再到这来。
甚至就连树上的红绳木牌都被摘走了不少,曾经多到几乎要压垮这棵苍天大树,逼得校方不得不雇人定期清理的许愿签,现在却变得一眼就能看出稀疏来。
越是轻易就能够给出的信任就越是廉价,拿走的时候就越是一刻都不会犹豫。
但凡有一点可能的好处就蜂拥而至,而哪怕是嗅到一丁点虚无缥缈的坏处也会立刻抽身。
赤裸裸的真实。
一个人坐在寂静的祈愿树下,风穿过树叶的声音好像呼吸,平稳而深远。夕阳泼过来,顾渊闭着眼,视野里一片温暖的橘红,身后的影子在芳草掩映的褐色泥土里沉默着拉出一道狭长的痕迹,还有一部分投射到了翠绿的水面上。这时候忽然眼前一片黑暗,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光——好像是铺满了晚霞的天空被人罩上了一层帘子。
仿佛什么恶魔降临了一样。顾渊慢慢睁开眼睛,发现只是一片厚重的云遮住了夕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害怕一睁眼会看到什么,但当一切都没发生时也会觉得心安。
口袋中的手机在这一刻震动起来,他伸手掏出来,屏幕上面显示的是。
“叶钧”
脑海里面浮现出的是一个月前替陆思瑶去还鞋子时的画面。当时那家伙的穿着一件没有拉拉链的白色开衫,里面不是适合春天的衣物,而是一件短袖,胸前画着一个眼神很犀利的熊猫。相比起冬天的时候,他的头发长长了很多,已经能够零散地搭在耳朵上,让人讨厌的程度也随着头发变长而增加了。
站在即使是白天也阴暗无光不得不开着彩灯的酒吧,顾渊走到叶钧面前。
把手里提着的礼品袋子举到胸前,顾渊哑然,叶钧则是微张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就算要还给我,为什么是你来还?”叶钧指着他问。
“这你要去问她咯,不过,我不建议你这么做。”顾渊扬起眉毛,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善,毕竟对方的态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虽然两人之间的隔阂在冬天稍微化解了一些,但冬末春初的那件事,却是化作了一道全新的坚冰。
“你们关系很好啊。”叶钧沉默了几秒后,神色复杂地说,“她最近过得好吗?”
“还不错,谢谢你关心,需要我帮你转达吗?”
“嘁……不用,我已经不在乎了。”
“哦?是因为不久前的生死危机让伱看破红尘了吗?”
“你觉得我是你说的那种人吗?”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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