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大不大?
二十一岁的木匠皇帝回复——
“得旨:向以防守方殷,故着从容议行。但向后作何给授,使军民不相妨?作何分拨,使农战不偏废?作何演练,使农隙皆兵?作何更番,使营伍皆农?作何疆理,足以限戎马?作何收保,不致资盗粮?
一切事宜,该抚悉心区处具奏。
这本内说,奴子不降,必定成擒,诸臣诸不乐闻。以朕计之,奴未必降,降不足信也;战必能胜,胜无轻谈也。
蹈实而做,需时而动,正也,奇在其中矣。该抚饶为之,亦善为之。”
水平立见。
还有,木匠皇帝对毛文龙塘报的反应——
“上谕内阁,朕览登莱巡抚塘报,准平辽总兵官毛文龙揭前事。为屡获活夷,斩首级,得获鞑马夷器等件。虽功微小,实挫贼锋。其复辽之基,端在斯乎。朕心岂不嘉悦。
外呈称奴酋与亲信奸人李茂隆等,昼夜商议,欲以贿买西虏,更换旗帜,借路潘家口等处,进攻谋逆。
朕思奴酋所谋,其志不小,更甚于昔也。倘以假道长驱,为害非浅,是以朕不无东顾之忧。
卿等传示兵部,作速马上差人前去传与枢辅,总督镇巡,当详计塘报,作何料理?作何策应?筹度周全,务保无虞。
其沿途各路,并东征将士,俱要仔细防御,谨慎备尝。及各隘口守把将官,都要昼夜不时防守。还仔细盘诘进贡出入进攻夷人,其中恐有奸细夹带情形。
仍传户工二部,并专督辽饷等官,详确毛帅,如果缺粮乏器真情,并拨船及应用器械,一并速发解去军前应用,不得迟滞,有误军机,责有所归。特谕。”
木匠皇帝十六岁上位,是不是昏君另说,只凭年纪轻轻能有这份见识已经不得了了。
他老师孙承宗的眼界未必能强过木匠。
比如,孙承宗的平辽方案每年要花近六百万两银子,可能吗?想当然了。
万历三大征打了四十年,前后才花了一千一百多万两银子。
也就是说孙承宗两年就要干完三大征的钱,而且此后几乎每年都要花这么多钱在宁锦防线。只为了对付几万鞑子。
而王在晋的方案里第一年只要九十万。②孙承宗和王在晋互掐的那段真是如何剪裁史料的典范。
当然,王案需要放弃蒙古、辽西。
可是,按照孙承宗方案笼络蒙人,修建了宁锦防线,后金一样收服蒙古、绕过宁锦防线,频繁入寇洗劫。
换言之,历史已经证明,导致清军入寇的是孙承宗方案。
朝廷能动用的钱粮是有限的,孙案将资金几乎全部置于辽西,却失去了对整个九边的粮饷保障。
宣大总督曾经急切地要求朝廷拨款修整宣大地区的工事,更新朽坏的兵器,补发积欠的军饷,但是遭拒。原因是钱都拿去辽西了;陕西那边穷的更不用说了。
整个辽西军吸干了大明却不能战,能打的或者说是前去送死的还都是客军。前线堆积的大量物资让鞑子抢个够,把敌人越养越肥。
一寸山河一寸血!大明的血没有被放干之前,辽将们是不会放弃的。
就按一年五百多万银子算,养一万超级精兵行不行?合下来每个兵每年可以摊五百两,都能武装到脚毛了。能不能打爆后金?唉!
甚至也别养辽兵了,直接下令杀一个青壮鞑子赏一千两银子。保证其他边军嗷嗷叫着要争抢出战,卫所兵都能爆发出战斗力。乃至全国百姓都要自带干粮蜂拥而去玩敌后游击战了。毕竟是一千两银子啊!
你就说每年能不能收割五千辫子头吧,几年平辽?
异想天开了……
……
或许说,按王在晋方案,大明放弃辽西,后金就会占了那里屯田?甚至直接攻破山海关?假设不来。
王案坑不坑爹未可知,反正孙案坑死了大明是事实。
谈迁在《国榷》中并未以孙承宗殉国而笔下留情,而是称他为“福将”,把孙在辽期间未历大败的原因归结为幸运。视角颇不寻常。
总之,木匠皇帝像一把没开刃的大刀,心里明镜似的,就是没啥大志向。或许又跟满朝文武们扯后腿有关?
人家十六七岁上台,想想吧,一般人在那年纪能有多少见识?泡个妞都脸红,给个村长位置都未必能坐稳,何论玩转一个大帝国。
另外,崇祯皇帝黑点不少,但也不用枉顾事实黑上瘾。他也十六七岁上台,还是做了不少正经事,而且执行力非常强。
就像李鸿章所说,这就是一个破房子,他不过是糊裱匠。崇祯干的也一样,拆了东墙补西墙。
朱由检大帝已经尽力了。历史上所熟知的一切能臣干吏他都提拔重用过了,包括袁崇焕、孙承宗、卢象升、孙传庭、杨嗣昌、陈奇瑜、徐光启、祖大寿、洪承畴……
没有重用而名气很大的,如钱谦益、史可法等,不谈操守,事实证明,他们的本事确实稀烂。
杀魏忠贤就不用再说了。因为崇祯之后看清了官员嘴脸,很快又提拔了无数小魏忠贤,折腾的文武官员欲生欲死。而且魏阉跌倒,崇祯连牙缝都没塞满。
崇祯皇帝也费尽心思弄钱了,结果呢?
他还勤政了,节俭了,整军了,整顿吏治了……
任何统治者的统治,都需要基本盘的支持。崇祯的基本盘是什么?
没有!
崇祯大帝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你说他是自作自受吧,可就凭明末那帮官员的操守,大帝敢信任谁?
之前信任的后果就是刚登基第二年就被后金打到了眼皮下。你让那孩子怎么想?
你说踢开官员发动群众闹革命?别扯了,时代不同,没有可行性。
从没见过亡国之君像崇祯这么没人支持的,哪怕连保着他逃往南京的都没有。
总说京师被李自成打破后哪个哪个忠臣自尽殉国了,值得怀疑。他们之前干嘛去了?
崇祯十六年的正月初一,按惯例皇帝会在“金銮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可是,当天朝贺站班的就只来了两个人。
一位是个勋戚,另一位是首辅周延儒。
周延儒开导说,大臣们太辛苦了,可能都睡过头了。崇祯皇帝除了被气个半死,也只能认命。
崇祯十七年的正月初一,朱由检大帝看着空无一人的场面,不禁泪流满面……夸张的修辞手法,应该没哭吧。不知大帝当时作何感想。
是的,那一天,满朝文武大臣勋戚们一个都没来。可能是因为当天刮大风,所以官员们懒得出门。
上年那位勋戚也不来了,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死掉了;至于周延儒,前个月刚被赐死,自然没法去朝贺。
大明的“忠臣”没人把皇帝当回事,正月朝贺这种国家重大典礼都这样,何论平时。
简直堪称史无前例。
崇祯十七年的三月十九日,崇祯皇帝敲钟召集百官。
结果不难猜。臣子们,没有一人前来。
三十四岁的朱由检大帝只好去跟歪脖子树相会。
所以,能指望那帮臣子们给皇帝尽忠?扯淡吧。就是一群贪官污吏反动派被人民群众打倒了,然后被美化成了殉国。(私货吐槽完毕)
……
可以说,中间商把差价全赚走了,留给皇帝的不够用,留给百姓的不够活。
当权者的困难在于:周围总有一大群——没你聪明或者比你还聪明的人,茶不思饭不想地琢磨怎么糊弄你。
你还没办法解决!
王朝末年的衰败,是全方位的衰败。
就像一个百岁老人,明面上直接病亡原因是肝癌,可其实检查一下心肺,基本上也衰竭的差不多了。即便治好了肝癌也挺不住几年。
大明又像晚期艾资病人。从表面上看还是健康,但其实内部免疫系统已经完全崩溃了。
崇祯面对的局面和清末差不多,也许可以撂挑子发展军头?那也保不住大明几年。我大清就被军头们坑惨了。老妖婆的威望够大吧,面对东南互保也没辙。
又跟蒋光头那会儿差不多,他还派小蒋还打老虎呢,根本无力回天。之前光头北伐到江浙就投靠了地主财阀,打老虎是自毁根基,当然要失败。
全烂了,换谁上台都不行,只能推翻从来。
(袁崇焕被下狱的前几天有个召对,水一下——
上曰:“人马可曾出城扎营么?”
守錡奏:“臣已选定七千五百余员,名令副将施洪谟、袁信率领出城,但督师袁崇焕移书兵部,又告不出。”①李守锜祖上靖难有功,世袭襄城伯,为京营总督。李邦华要整顿三大营被他弹劾走。他儿子袭爵上位后被李自成拷掠到上吊。
上曰:“他不要兵马出城,是要入城么?”
守錡奏:“扎营须用火炮,伏乞皇上多发。”(答非所问)
上曰:“内库火炮已发得多了,如今战车可曾完备否?”
守錡奏:“战车只有一百八十余轮,已发工部修造。”
上曰:“前发出帑银,工部一时造办不全,便当一面补造,这时节还靠工部怎么?须是大家一齐做起。”
……少顷,上御暖阁,复召诸臣入,诸臣进跪案前。
上曰:“虏薄城下,不来攻城,周围抢掠,退虏守御之策如何?卿等有所见奏来。”
成国公朱纯臣奏:“臣等前具上闻,未蒙谕旨。”②祖上靖难有功,世袭成国公,后被李自成杀。
上曰:“城门久闭,煤运不通,有何方略?”
辅臣(韩)爌奏:“须遣兵扎营城外,以为防护,庶城门方可开,煤运得通。”③因袁案罢归。十七年李自成陷蒲州,迫爌出见,不从。贼执其孙以胁。爌止一孙,乃出见,贼释其孙。爌归,愤郁而卒,年八十矣。
纯臣奏:“为今计,务要设阵开粮道以定人心。伏乞皇上面谕在廷诸臣,有智美奇谋之士,不妨各举所知,必能用兵设法。况援兵今已四集,尽令在余城南二三千为一营,相去五六里,如梅花势连络遍布,与督师声援犄角,庶可远通粮煤硝黄之类。”
吏部尚书王永光奏:“无许多兵,只扎一营便好。”
辅臣李标奏:“援兵还要部调,实数宣大先到只四千,山东报只一千,何济于事?”
上曰:“入援兵要星夜趋驰,比不得常时行三十里五十里。”
标奏:“河南援兵前闻已到定州,至今不见至。”④河南巡抚范景文带着八千兵入卫,又不能学其他饥饿援兵抢饭吃,一路走一路找食不容易。所以走的慢。后为兵部尚书,反对南迁,崇祯上吊他投井。
礼部尚书何如宠奏:“虏薄都城许久,各处援兵尚不见到,殊无急公义。乞皇上下一严旨,责令星夜早来,还须兵部差的当将官、的当建丁,赍旨前去才好。”
上问兵部曰:“今援兵到的几何?”
尚书申用懋奏:“除袁崇焕而外,只有宣、大二处各兵五千,今两枝兵或溃或损。山西总兵张鸿功所领五千三百名已到良乡,因饥抢掠而去,其余屡催尚未见到。”⑤宣府总兵侯世禄、大同总兵满桂。
上曰:“卿部议个限期与他。”
用懋奏:“臣署事日,便定限行文各处催调了。”(然后甘肃兵被逼反了)
上曰:“调兵有不依节制,援兵有不遵限者,卿即系来究治。不然他借口说挑选未就,又说行粮不足,一发逗留观望了。”
用懋承旨。
上曰:“虏不大创不回,朕有旨着袁崇焕相机剿杀,使他匹马不还,却也不见怎的。奴酋零骑在我城下,任其抢掠,是何道理?也不见崇焕剿杀?”
(朱)纯臣奏:“崇焕兵少,宜慎重。”
上曰:“慎重固是,但崇焕之兵俱是堪战的,人上挑人,马上挑马,他曾面奏过。又说虏精骑不满五千,其余不足杀,为何不动一动?”
如宠奏:“闻得邯郸县原任兵部侍郎张我续有疏,自捐家资募勇敢之士五千人入卫京师,因未奉旨,不敢骤来。”(答非所问)⑥张我续之前名列魏党逆案被革职
上曰:“览他疏,只说方才招募,不知他现有兵。”
如宠奏:“我续曾任川湖总督,尚有许多家丁堪用,这比别样募兵的似不同些。又闻得北直隶提学御史霍锳有疏,招集八府义勇入援,也只候皇上明旨。”⑦霍锳举荐过杨涟、左光斗,天启时被论“邪党”,削籍为民。
左都御史曹于汴奏:“霍锳要招集八府义勇,其事已有次第,原疏未下。臣于本月二十一日有疏催请,亦未奉旨。乞皇上将御史疏发下,仍愿皇上广召义勇之士为冲锋破敌之用。”
上稍迟,回云:“已将顺天巡按董羽宸本批允。”⑦董其昌亲戚,打过白莲教徐鸿儒,后在兵部侍郎任上削籍归乡。清兵至,迎降。南明绍宗立,起南京吏部左侍郎。后事不详。
如宠奏:“八府到兵,战不足而守有余。扎营未必虏胜,冲破随机便宜。有战车即可扎营,如车不足,即伐大树,亦可为树营。戎马不能近,火器弓箭亦便射打。东西北三面城高,兼火器城守严审,似不必用兵在外扎营,恐碍城上举放枪炮。”
如宠奏:“良乡、涿州系南北咽喉,此一线之路,不可使有梗塞。又京城少煤,山都在西南一带,宜于广宁门外令援兵靠门扎一营。一则为良乡、涿州声援;一则令西南煤到随便防护,即刻开门放进。”
上曰:“只恐煤不得来。”
如宠奏:“西南路上尚不闻有虏。山中煤户俱以卖煤为生,若晓得城中肯放他进,自然有来的。”
上然之。
(毕)自严奏:“三大营及在京军丁,伏蒙圣恩,预支十二月军粮。此时米价甚平,仓门买价不过六钱七钱耳,只是无处买煤。”(粮价真便宜,反观此时陕北,人相食。)
永光奏:“多事之秋,用人为急。臣部前会推张凤翼、翟凤翀,皆晓畅兵机,乞赐批发,以储督抚之选。”⑧
上曰:“此时还说推官的事?推官要量其人,能胜其任,方可推他。督抚须要知兵法的。”
永光奏:“庚戌之变(嘉靖俺答入寇),兵部曾添设侍郎六七员。”
上曰:“兵部左右侍郎要参赞部事,若不管事是个闲官,中甚么用?”
永光奏:“边方督不妨多储,今会推二人都是极有。京师甚近,材官将士甚多,还宜多方招募。”
上曰:“兵须要见成的,各处募兵,也恐头绪多了,不中用。”
上又曰:“屡谕九门提督等官,凡遇兵部公文,俱系军机,不许阻当,不消请旨就该放行,户部粮到就缒城给发。”
户部尚书毕自严奏:“袁崇焕兵马在于城头给发,粮料缒出甚难。昨经臣部侍郎钱春与袁崇焕面议,分为三处给发,候旨未下,伏祈皇上允行。”
上曰:“卿便宜行,便多放几个垛口何碍?此等小事何必具奏。”
……上顾辅臣曰:“屡有旨命崇焕相机剿杀。今虏骑猖獗,烧毁我房屋,掳掠我人民,再无人剿杀,便是零星虏骑亦不驱散一驱散。
似这样把边腹都蹂躏尽了,关宁兵也不见调将来,只恐一时不能整顿,忧方大耳。
卿等可传与崇焕,要相机动一动,大创他一番方可。卿等起。”
辅臣承旨起,诸臣俱出槛外,叩头毕,上兴还宫。
(没几天后,袁崇焕被抓进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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