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细细辩认,毡毯通过染色羊绒形成的画幅,应是朔州西山诸岭的轮廓,这令他想起当年在朔州西山与萧燕菡相处的情形,暗想萧燕菡也应是对那段时日念念不忘。
徐怀就将毡毯铺在长案上,解衣休息,次日醒过来猛然想到一件事。
& 与王举、史轸、徐武碛、韩圭以及王宪在营帐用早食时,徐怀又让人将萧纯裕找过来,问道:“契丹毡毯是如何制成,你可了解?”
不论契丹人,还是赤扈人,亦或党项人,制毡都有着悠久的历史,日常生活中用毛毡搭建毡房、铺炕、制靴、制帽或缝制毡衣,毛毡可以说是游牧民族的生活必需品。
徐怀之前对毛毡略有所知,却算不得特别熟悉,因此将萧纯裕喊过来,想要了解更多。
萧纯裕自幼锦衣玉食,在大燕国灭亡之后才跟随父兄南征北战,吃了不少辛苦成长起来,但对普通族人日常劳作之物却还是不甚熟悉。
不过除了萧纯裕随行还有十数待卫,此时军中也有不少从云朔等地南附的汉民。
见徐怀对制毡感兴趣,萧纯裕又不甚了解,韩圭立即找来两人,徐怀从他们口中了解到制造之事有锤捣擀搓等法,也可以通过绣、绘以及掺色等法,制作精美的花毡。
又由于游牧民族所制的毛毡通常较为粗厚,制作毡衣远不及麻棉等物,更不要说与丝绸相提并论了,因此在中原地区,除了富贵人家偶尔用作毡毯之外,对毛毡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需求。
大越立朝以来设于岚代等地的榷场,与契丹、党项交易的毛毡规模极为有限。
当然,像萧燕函送来的细绒薄毡,是可以裁剪成御寒氅衣,但又太珍贵了一些,寻常士绅人家也都用不起。
这些年,京襄与赤扈人交战甚频,军中也有很多的毛毡制品的缴获,主要拿来制作蓑衣以及各种垫子,也与桐油搅绊作成各种堵漏剂使用,但使用规模有限。
徐怀除了详细询问了契丹寻常牧养的几种长绒山羊,还让人将军中所缴获及使用的毛毡制品拿一些过来。
看到徐怀不理会广成的战事进展,却拿着各种毛毡制品反复辨别、思虑着什么,史轸问道:“使君想到什么?”
徐怀说道:
“千百年,中原与草原诸部征战不休,即便中原王朝强盛之时,也曾数度杀入草原、荒原的深处,但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消除威胁。虽说站在帝国的角度,有能力一定要千方百计的削弱乃至消灭潜在的敌手,以确保边境的安全,但武力征讨付出的代价极大,而往往在中原陷入虚弱之时就难以持续下去。在王朝内部还屡遭诟病,也有很多迂腐之辈以为远征近伐乃是劳命伤财、全无利益之举。想大越立朝以来,士儒之辈纵横庙堂之上,非议之风更是极盛,就连汉武唐宗等一代雄主,也难逃穷兵黩武的评价。这几年,我们将盐布兵甲等运给萧帅交换马匹,不管是为大局,还是这些年同气连枝的道义,都是必须我们要去做的,但这么高的代价,制司内部就没有一点不同意见,我看也未必吧?”
如果单纯是为了获得马匹,更应该还是推动静江府、邕州扩大与大理国的榷卖规模,然后将马匹从静江府、邕州运来京襄,代价要低得多。
倘若最终确认邛崃山之中有山道野径可以连接蜀西与朵甘思东部地区,契丹残部就可以撤到邛崃山西麓栖息,与京襄维持密切的联系,但代价也将是极其高昂的——
代价不单单是路途漫长、艰险,限制住商货运输的规模,还需要考虑沿途所将遭受到的种种威胁——这意味着京襄要付出高昂之极的代价,才能维持这条商道的畅通。
如果每年仅仅是通过这条路,从契丹残部手里交易几百、上千匹良马,在很多人看来,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比如说这次三四千人规模的武装商团前往泸水之畔接应契丹残部南下,因瘴疾等减员近千名精锐不说,沿途所消耗的物资,折算下来高达三十万贯之巨。
虽说接应契丹残部南下的战略意义重大,但如果要对契丹残部的支持长期维持下去,就必须考虑进出项的平衡。
要不然的话,制司的财赋没有办法兜下太多的事情。
“可惜中原制衣缝袍早就有麻绢纱绸等面料,近数十年来,质地轻柔的棉布又盛起于江淮,对毛毡实在有些看不上眼,”史轸主掌钱粮,对此更有感慨,听徐怀说这些话,心里也极为惆怅,但转念想到一个念头,眉头飞挑起来,说道,“除非……”
“既然蚕茧、棉麻都能搓纺成线,使君的意思是说羊毛也能用于织造?”韩圭反应也是极快,振色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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