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乃是文官驭武之职,有韬略比会武艺、带军伍更重要。”
皇帝看向韩谓:“首辅是什么意见?”
韩谓已经事先和郑寿沟通过,但是郑寿坚持用自己的人选,不同意韩谓提名的四川左参政陶容,这让韩谓很不高兴,他不想什么都顺着郑寿的意思所以故意不理他。
可皇帝点名他不能不表态了,赶紧躬身道:“事关紧急,从江西那么远的地方调,不如从川蜀,臣建议派四川左参政陶蓉前往,他曾经处理过人之乱,经验更胜唐轩。”
这下子朝上一片安静。首辅一向唯郑寿马首是瞻,他今天怎么拧巴了?荆湖系官员都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
皇帝心里明细得很,知道陶容不喜欢四川的气候曾多次打点韩谓,据翼龙卫讲还赠送了湖北老家的三百亩地和大片山林给韩谓小舅子名下。
他微笑着又去看郑寿,这个意思:我听你俩谁的?
郑寿忙道:“唐轩年轻,路上辛苦些不算什么。再说右参政赵大人能力非常强,即便调走唐轩,江西事务也不会受多大影响。
可是四川不同,右参政还未到位,左参政再调走,那不是让布政使做难吗?”
皇帝点头,又看向韩谓,见他马上说出一套话来反驳。就这样二人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赵拓见火候差不多了,摆摆手:
“好啦!这件事朕再想想,究竟要不要换人你们内阁也考虑考虑。
不过即使不换人,朕也打算让伍宪哲回朝另有任用,他那个左参议确是要换人的。这个事散朝以后请韩卿到后面,朕仔细与你分说。”
下朝之后,韩谓气鼓鼓地在夏舒带领下来到躬省殿见驾。“怎么,韩爱卿还在怄气?”一见面皇帝就笑着问他。
“陛下,这个郑老倌儿欺人太甚!他退朝后竟当着百官训斥臣,一副好像他是首辅的样子,骄横跋扈,熟不可忍也!”韩谓气呼呼地,坐下了胸膛还在明显起伏。
“怎么,你二人闹意气,都已经到了要闹到殿外的地步么?”
韩谓吃一惊,急忙起身:“老臣失礼,糊涂之至,请陛下责罚。”
赵拓“咣当”声将手里盖碗重重放下,要是李丹在场肯定心疼得直呲牙。“你二人原先好得要穿一条裤子,今日是怎么了?难道他嫌陶容的水田和山林没有分给他些?”
“陛下恕罪!”韩谓站不住跪倒在地,匍匐着,身体微微颤抖:“臣、臣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臣管教家人不严,有罪!”
“行了!”赵拓背着手踱到他跟前:“所谓‘莫非王臣’嘛,朕允许你们伸手的才能要,若不允许,早就让你交出来了。爱卿可明白?”
韩谓脖子上流汗,颤声连说明白,又说自己老糊涂、请辞之类。赵拓冷笑:“朕可曾要你辞职?既没有,你请辞是什么意思?”韩谓不敢接后面的话,只一个劲儿磕头。
赵拓心想李三郎评价此人左右摇摆、耳根柔软,看来他确实不是个首辅的好材料,只是他还有用,目前先将就些吧。
想到这里命夏舒将他拉起、赐坐,然后自己也坐下,说:“听你的口气,对郑寿很有意见?这是为何?难道他有什么错处?”
这句话给韩谓提醒了,他立即抓住机会:“此人奸雄也,臣久知之,一直在防范中。”说完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些郑寿不法、贪贿、弄权等事说了。
有些皇帝知道,有些他不知道,心里吃惊表面却不露,问:
“这些事都逃不脱翼龙卫耳朵的,卿以为这样就能动摇朕对郑卿的信任?朕到目前都容忍他,卿以为朕对你说的这些就没有耳闻么?”
韩谓一想也是,咬咬牙低声道:“陛下宽仁大度,堪比汉武唐宗。不过……,臣最近刚刚得知了些骇人的事,恐怕连翼龙卫也未必知道。
也正因为听说这些,所以臣现在和他郑同澜有意疏远了,也是个逐渐划清界限的意思。不知……陛下要不要听听?”
“哦?什么情况竟使朕的两相疏远?你且说说。”
于是韩谓便将郑寿曾与勾栏女子往来,还让那女子来找自己套话,自己后来得知那女子是克尔各探子的事说了。
见皇帝将信将疑,便告诉皇帝郑寿与滕王亦有往来,还曾在京中庇护刺杀过定王和密云公主的侯教头,以及郑寿容留黄道教人士,与京中教内高层打得火热等事都和盘托出。
皇帝脸色越来越阴沉:“卿既知此事,缘何不报?”
“臣与郑寿同乡,亦都是前襄王推荐出仕的官员,所以投鼠忌器呵。臣知错,求陛下原谅!”
韩谓知道自己在首辅位子上坐不久了,但他下狠心要把郑寿也拉下来,一定不能让他继自己之后得到这个位置!
黄道教事件后不久,翼龙卫都指挥刘牧便向皇帝报告了滕王及个别大臣勾结克尔各及黄道教的证据。很多证据正是指向郑寿的。
皇帝也从李丹那里听到过郑寿与滕王有交集。送走韩谓以后他一直在大殿里独自徘徊,身边只有个夏舒,他觉得自己孤军奋战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诶!这时候真想把李三郎调回来。但他知道陕甘三部曲才走完第一步,这时候调李丹回朝,西边这锅饭会做夹生的。他忍住了。
数日后的朝会上,郑寿首先发言,不但指责李丹的策略,同时认为首辅应该对此负责。
当着列席的各部尚书,他公开要求首辅辞职下野,却没注意到皇帝的脸色阴沉如雨前的乌云,几乎要滴出水来。
等他兴致勃勃发言完毕,几名湖广籍贯的御史立即接上,开始演出弹劾的戏码。韩谓气得发抖,众臣再次目瞪口呆不知所从。
皇帝暗自叹口气,他觉得不能再让这丑剧继续,也不能让朝廷分裂成不同阵营互相厮杀。他示意殿值维持秩序,然后让夏舒拿出几份旨意来宣读。
第一份旨意,肯定了李丹的功绩和作用,传旨因功授其文心阁大学士、太子少师,授奉国将军勋号,着代行陕西左参政事,五军都督府右军佥事,余职不变。
第二份旨意,拆分原陕西布政司和行都司,设立甘肃、青海和宁夏三个新的布政司。原陕西右参政宫缅勤恳努力,为甘肃布政使。
原宁夏镇改银川府,为宁夏布政司治所,以兵部右侍郎元楷为首任布政使。原贵州右参政丙光调任青海布政使。
第三份旨意,拆分两广为广东、广西两个布政使,原两广右参政何冰为广西布政使。
第四分旨意,唐轩免去江西左参政职务回京述职。
第五份旨意让郑寿头脑中“嗡”地一下空白了。皇帝以他近来健康状况不佳为借口允他暂时罢朝归家休养。
前三份旨意不但给了李丹更高地位和勋位,而且明确让他成了西北四省最高负责人,同时完全采纳了他拿两个省份做拆分试点的建议。
后两个旨意则将郑寿打入冷宫,连带把唐轩也莫名其妙地抹下去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最可怕的是散朝后,几名翼龙卫突然出现在郑寿身后,围拢起来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郑寿忽然推开他们想回身,却被那几个校尉架起朝反方向走。
众目睽睽下出了左银门,将他塞进辆马车,出崇光左门往东去了。那边正是往职方司的方向。「老郑自己作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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