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刘武入京的心情本来很好, 可是因为长寿詹事被罢免一事导致来接他的车仗并未如想象般隆重盛大。尤其是在抵达藩王居京的官邸后没有见到窦太后的人,梁王的心便沉了下来,脸上的阴霾让王后和翁主们吓了一跳。
“大王。”梁王后偷偷拉了下梁王的衣裳, 示意他别这个时候摆脸色:“您待会进宫可别跟陛下闹别扭。”
梁王后在与丈夫分别前千叮咛万嘱咐道:“能让母后退避三舍的也只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
梁王后是晚辈,不敢说些诅咒长辈的话,但是梁王从她的眼神里还是明白了未尽之意。
是啊!窦太后的头上还有个薄姬呢!
薄姬要是不肯让他当皇太弟,难道窦太后还能逼着薄姬同意或是越过薄姬废了薄皇后和刘瑞?
那样一来, 长寿殿和他的名声可就全毁了。
梁王所期待的是体体面面地坐上皇太弟的位子, 而不是跟皇兄侄儿结成私仇, 顺带赔上阿母的名声。
“王后所言,孤自是牢记于心。”梁王在去未央宫前勉强安抚了爱妻几句,然后在进京的马车上长吁短叹,琢磨着要如何面对难知态度的刘启,以及……
长信宫里的太皇太后。
“啪!”梁王刘武拍了下脑袋跺脚让人停了马车,然后令跟随的家仆给梁王后带了句话,让她将带来的好物清一份给轵侯送去, 然后就是替他拜访下宫外的两位长公主与燕国的三位翁主。
要说那父国已除的三位翁主也是前半生痛苦, 后半生顺畅。
原以为关中待她们也只是不落口舌的面子功夫, 可没料到从太皇太后到窦太后,再到薄皇后和公主们都很照顾三位翁主。窦太后和薄皇后甚至还请三位翁主帮忙照顾阳信公主,沁水公主,以及信乡公主。并且阳信公主与平阳侯的婚礼还是燕国大翁主帮忙准备的……
如此一来, 谁敢议论她们的过去?
还不是看宫里的意思见面笑着, 好言陪着。
梁王想着要是梁王后要是动作快的话,应该能在皇兄找他说完话前让两个姐妹或三位翁主进宫去陪薄姬。这样一来, 薄姬就算想要发火, 也不会在她们面前让孙子下不了台。
“实在不行, 就请皇后帮忙救下孤吧!”梁王不怕阿母,不怕皇兄,甚至在阿父面前都有三分牛脾气,可唯独害怕薄姬这个大母。尤其是薄姬已经年近九十,万一气出个三长两短,别说是他皇兄救不了他,哪怕他阿父从皇陵爬出来,宗正也要拿出家法把阿父打进土里。
“哎!只能期待王后动作快点!”梁王真恨自己在京中的官邸离未央宫太近,导致他就算想磨蹭也磨蹭不了多少时间。”
“太子既去长信宫,今日便留宫陪伴太皇太后。”刘启的耳朵一如既往的敏锐,刘瑞前脚刚出太子宫,宣室殿这儿便得到消息,随即让人清出太子暂居宫内的房间,然后令宦官令给薄皇后传话:“梁王离开宣誓殿后肯定要去拜见太皇太后和太后……”
刘启的眼里闪过锐光,声音也迟钝了一下:“梁王性子急躁,而太皇太后又是快九十的老人……你让皇后看着,别让二者起冲突,更别让太皇太后被气到。”
“诺。”宦官令在行礼后瞧瞧离开,恰巧与进来的梁王打了个照面。
见到是皇兄身边的亲近人,梁王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道:“公是要办何事啊?”
见到梁王过来,宦官令也不敢托大,笑着说道:“陛下让皇后给太皇太后送点东西,您要是同陛下唠完了,也可去长信宫同太皇太后打会儿木牌。”
既是木牌,那便有另两人作陪。
问弦歌而知雅意的梁王放下了紧绷的心脏,给宦官令塞了个锦囊,随即笑道:“那就有劳公为本王
跑一趟了。”
“不敢不敢。”宦官令做出惶恐之样,但却将梁王递上的锦囊收入袖中:“为陛下与梁王做事,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说罢还侧身送梁王离开。
而等对面进入宣室殿后还没来得及行礼便被满脸笑容的刘启抢先扶住,语气温和道:“一别数年,再见阿武时同记忆里的样子又有不同,真是让朕……百感交加。”
刘启的眼睛里透露出感叹,欣慰,以及一丝岁月不再的惆怅,惹得刘武鼻子一酸,声音也被带着发颤:“汉律在此,我们兄弟就是有心相见,也不能率先坏了祖宗的规矩。”
听着弟弟哽咽的声音,刘启不免抬袖拭泪,但心里确实阵阵冷笑。
呵!你也知道祖宗规矩啊!
怎么你要超规格入京和谋求皇太弟的位子时就不讲规矩了。
当然,作为一个习惯性挖坑的皇帝,刘启的道德底线比刘武还低,自然是没脸说弟弟双标,于是在袖子后挤出两滴泪水,顺势哭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见了皇弟,孤哪管规矩与否,只想在这儿好好看着阿武,看着阿武这忠心诚恳的模样。”
刘启的哭声那叫一个抑扬顿挫,感情丰富,惹得梁王那叫一个感动。
然而梁王还没来得及感谢皇兄的爱护,对方便继续说道:“若是阿父泉下有知,一定会为咱们兄弟的感情而欣慰不已。”
能不欣慰吗?
先帝的儿子里活到今日的就这两个,只要他们兄友弟恭,何愁没有名声砸来。
不过面对刘启的真诚眼神,刘武的笑容微微一僵,很想说皇兄这是哪壶提不开哪壶阿!
阿母是怎么闭门不出的,他是怎么灰头土脸地进京的,难道还要当着满屋宫婢的面再说一遍吗?
可是看着刘启泪眼婆娑的激动模样,梁王也不好说写扫兴的事,只能报以尴尬的笑容,任由皇兄絮絮叨叨了好一会,才被对方拉到一旁缓缓坐下。
“尝尝这巴蜀送来的好茶,配合着秋采子一同饮用用降火名目之效。”刘启让人烧起小炉,顺手将宫女呈上点心递给梁王:“还有这桃酥和杏仁豆腐。”
“你要是吃的喜欢,不如让人抄了方子给孤的侄女们尝个鲜。朕记得太皇太后与母后甚爱这杏仁豆腐,几乎是每日都要佐以甜酱吃上一碗。”
梁王不爱甜兮兮又娘里娘气的东西,但是因为皇兄所赐,所以只能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笑道:“多日不见,皇兄倒是乐于琢磨庖厨之事。这可真是……出乎臣弟的意料啊!”
刘启摇了摇头,摆出一副埋怨的样子:“这哪是朕的兴致,分明是太子那个不务正业的用以讨好太皇太后罢了。”
梁王闻言眼睛一亮,刚想发表些特殊意见,就被刘启抢答道:“也倒是太皇太后年纪大了,只能吃些软烂之物,所以太子才对这庖厨之事上了心,琢磨出这些东西。”
好家伙。
人家都给此行打上孝道的buff了,他又能说些什么。
梁王脸上的欣喜慢慢退去,随即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刘启见状心下一定,然后用杯子挡住唇边的笑容,使得宫里一时只有火星的啪啦声与唇齿的相碰声。
就在这时,守门的宫婢进来拜道:“陛下,太子与长信詹事求见。”
梁王的肩膀微微一僵,努力不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兄长。
刘启丢个梁王一个“你放心”的眼神,随即召见了刘瑞和长信詹事。
刘瑞进来后规规矩矩地向刘启和梁王行礼。
刘启瞥了眼坐立不安的梁王,缓缓问道:“你今日例行拜见太皇太后,又怎么跑到孤这儿来了?”
刘瑞保持拱手的姿态,没有去看刘启和梁王的面容,恭恭敬敬道
:“太皇太后近日有些辗转不安,所以令儿臣去祭拜先帝,也好让先帝保佑太皇太后身体安康,享福百岁。”
“拜见先帝?”刘启装出吃惊的模样,皱着眉头道:“今年也不是先帝去时的整岁,近期也没特殊日子,怎么让你这个时候去拜见先帝?”
“这……儿臣就不得而知了。”刘瑞一副“你别为难我”的模样,小声道:“许是太皇太后年老了念旧,或是母子间的特殊感应才让儿臣去霸陵祭拜先帝。”
“如此,你便跟奉常讨论个日子去霸陵吧!”刘启说罢还看了眼梁王,笑着道:“阿武难得进京一趟,不如和太子一起祭拜先帝。”
“臣?”梁王不知皇兄为何提到他,但是想到他进京引起的争议与闭门不出的窦太后,便对刘启的提议感到心动。
也许他去祭拜下父皇,当着父皇的面认个错,太皇太后便会原谅他和阿母的无心之过,然后将阿母放出来。
不得不说,梁王虽然单纯,但也明白谁才是他皇太弟上的最大阻碍,与有决定权的那个。
刘瑞见状,自是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道:“有梁王叔陪孤一起去祭拜先帝,想必太皇太后也会感到很高兴。”
末了,他还提议道“王叔进京时只知带了王叔母和几位堂姐妹,不知几位堂兄弟是否跟着王叔的脚步一同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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