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求“品鉴武道”固然是蹭天骄的流量,同样也是对天骄的推崇。
洪范知道这种社交琐事古意新向来苦手,便主动出面,为两位二十岁上下的浑然境武者留下评语。
说来也只是“刚猛”、“灵动”之类的俗套话,但那两人得评后都喜不自胜、再三拱手,仿佛新娶娇妻、将要洞房。
武者好名。
他们平时折铁碎石的花活耍得再多,也只有乡人见证;而今日得赤沙称赞刚猛,很快便能闻名数郡乃至一州。
气氛越发热烈了。
人群开始吹捧,好事者纷纷断言明日风天青必败。
更多武者按捺不住热身,互相推挤,凑到堂下排队。
就在这烈火烹油时候,楼下突地发静。
一人自楼梯上来。
他身着白色武服、围玉腰带,容貌清秀,眉眼似银鱼修长,目不斜视大步流星,绕过排队众人。
恼怒他插队者正欲作色,立即被周围人拉住耳语,而后悻悻然缩回座位。
“在下风天青,见过二位。”
问候声温和响亮。
此人此来,无人预料。
古意新绷紧了脸颊。
“比斗在明日,阁下怎么今日便来了?”
洪范手按桌沿,笑问。
“明日你我间必有胜负,怕是没有说话的余暇。”
风天青回道。
“段公与洪公子在武道上广有建树,在下倾慕已久,常期盼与二位结为挚友,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他语气很诚恳,指了指空着的椅子。
“洪公子可愿让我坐下。”
“请坐,有话也请直说。”
洪范伸手示意。
他向来不喜欢在小处拿捏别人。
风天青闻言坐下,见洪范面色冷淡,古意新却明显是厌恶。
“古枪魁对在下是有意见?”
他径直发问,但不是以挑衅的口吻。
“是。”
古意新重重点头。
“我听闻你以凡人性命钻研武道。”
“确有此事。”
风天青无所谓众目睽睽,坦然承认。
“我以九种丹药暂时提升凡人部分经脉的质地,尝试用不同法门疏通,共耗时十七个月,改良《天罡神风经》中的冲穴法门,将浑然境界累计七段奇脉的疏通难度降低三成。”
“此法是我心血凝结,未来在先天元磁境界,说不定也能有所创建……”
他正想详述自己的成果,已被打断。
“你说你在凡人身上试验;一共多少人,什么后果?”
洪范问道。
“这项成果用了四十二人,全都死了。”
风天青回得毫不遮掩。
“你……”
古意新怒气上涌,被洪范按住肩膀。
“通脉之痛苦,武者都有体验,是撕裂与恢复的不断重复。”
“而以凡人之经脉孱弱,直接要动到奇经八脉,该有多痛苦?”
后者冷冷道。
“大部分不用痛苦。”
风天青轻轻摇头。
“第三脑室的两侧,间脑中最大的卵圆形灰质核团,神京器作监的医家称为丘脑。”
他以手指颅。
“我用真气透入,破坏,之后素材就会对身体失去控制,无法再行走运动,终日只知昏睡。”
“对于我的经脉研究,这反倒是件好事。”
话音好似寒风,冰镇住初夏的午后。
风天青的陈述非常冷静,以至于听众有一种正在讨论鱼虾的错觉。
一些人咽下唾沫,颈后起了鸡皮。
“你做下这般恶行,还说得出口?!”
古意新终于忍不住,拍案质问。
“在下听闻古枪魁愚钝于俗事;其实此事不能光看浅表。”
风天青泰然自若。
“我为人不噬杀,不喜折磨,也不自大――我认为我的才能远不及洪公子。”
“至于我之行事,虽作小恶,但益于武道,瑕不掩瑜。”
古意新气得脸色涨红:“什么小恶?你可是杀人害命!”
“此话不假。”
风天青依旧心平气和。
“但人命的价值本就是不同的。”
“把历史比作河流,凡人的一生就像水面过风的波纹,短暂、浅薄,缺乏意义。”
“而古兄你对我所作所为的激烈与愤怒,只是因为用自己的情感为他们的存在赋予了意义。”
“但我的试验不同。”
“十经之一得到改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对武道、对我族有长足的意义;如是,那四十二人的死也有了意义。”
望河湾的三层楼内静了一刹。
“狗屁不通!”
“混账!”
“人命关天,古来都是这么说的!”
人群中有人呵斥。
风天青靠在椅背,不去寻说话者,
“人命是否关天,此事我不知晓。”
“但我知道每个人生来便注定会死,既如此,存在难道是其意义所在吗?”
“如果是的话,人之劳作与蝼蚁求生、野兽捕食有什么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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