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德帝的声音衔接无缝地响起:“死在哪里?”
“上东门。”
“……朕知道了。”
一时门内外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连那些守门的禁卫精锐都忍不住垂下了头,似是也为赵国公难过。
“不进来?你的身子在外面恐怕站不住。”梁德帝淡淡道。
薛清茵语气冷硬:“我坐轿子,好得很,不劳陛下操心。”
梁德帝哼笑一声:“从这里走出去了,说话便硬气许多。也从‘父皇’变作‘陛下’了。”
梁德帝没有发怒,他话音一转,道:“当年朕第一回上战场,便是在赵国公手下。那时他也不过是个校尉,因与本家不和,备受排挤。他似是见朕境况与他相近,便处处照拂于朕。后来朕数次大捷,先帝不得不为朕加授。赵国公也就是此时才做了行军大总管,从此几乎为朕的左膀右臂。他年长朕十七岁。朕知道他总有一日是要走在朕前头的,却没想到是在今日。”
“朕知道他为何将赵煦风送到益州去,朕那时还在想……他纵使是要为赵煦风留后路,也该找个更合适的人才是。宣王可不是朕的亲儿子啊。若将来有日兵戎相见,朕知道他必不会背叛朕,那就难免要与宣王的兵刀剑相向,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薛清茵打断道:“赵国公是死在东府军的箭下。”
“东府军?为薛宁所收买?……朕记得东府军并不是什么厉害角色。”
“他们之中混入了些江湖人士。”
“原来如此……你说得对,薛宁的确是有些本事的。若朕不察,放纵下去,恐怕还真要成长一棵可怕的参天大树。”梁德帝的语气自然且平和,还像在和薛清茵讨论“书”中剧情一样。
“赵国公身死,陛下就没有没有半点难过吗?”薛清茵语气微冷。
“他死于东府军箭下,而不是宣王手下。他应当很高兴。他儿子的下半辈子也有了托付之所。他如此得偿所愿,何须旁人为他伤心难过?”
梁德帝停顿片刻,蓦地反问道:“朕的死法还未必有他舒坦,你说是吧?”
……狗皇帝,什么都明白!
薛清茵咬住了牙。
“怎么不说话了?听了这话,心软了?”
“我不会心软,宣王亦不会心软。”
梁德帝此时才叹了口气,道:“朕一直在想,你在朕跟前的时候,有几分情真。如今看来,大抵只有待宣王方才情真。”
薛清茵否定了他:“谁说的?”
“嗯?不是吗?朕见你在他们拥簇下站在这里……足以说明,你从始至终都是偏向宣王的……”
薛清茵打断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待宣王情真,待我阿娘情真,待身边的丫鬟宫人情真,待宣王的手下,章太子旧部,乃至我庄子上那些仆役……个个情真。”
她告诉他:“唯独待陛下,皆是虚情。”
殿内骤然间又响起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殿门被宫人战战兢兢地推得更开,终于完全露出了里头的梁德帝的模样。
他失了态。
颈间和额角的青筋暴突,紧抿着唇,许是极度的愤怒令他的身形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好……好!”他缓缓平静下来,冷声问:“宣王亦如此吗?”
薛清茵反问他:“陛下敢问宣王吗?”
梁德帝依旧紧抿着唇,脸色都发青。
半晌,他目光一转,看到了窦如云等人:“……他们不是宣王的亲卫。有些眼熟。”
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了,薛清茵自然不会瞒他:“是章太子的旧部,当年叛逃出兴元军的人。”
“他们不是被宣王亲手所杀?”
“有些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竟与异族苟合,自然该杀。”薛清茵话音一转,“陛下知道我们是怎么遇上青珪军的吗?”
“……难怪他们一朝还京。朕还以为他们真是过够了风餐露宿、远离亲人的生活。是你派去保护乔心玉的?看来乔腾造反也是必然的了。他带兵入京了吧?”梁德帝这样的人,只消稍作提点,就会立即明白来龙去脉。
“清茵,你将朕的心思拿捏得很是清楚啊。那时你用乔心玉打消了朕的怀疑。”他道。
薛清茵不高兴地皱了下眉,接着说自己的:“有部分兴元军与孟族勾连,青珪军千里迢迢,乘着风沙赶来,只为诛灭这些背叛大梁的人……然后才被我撞上了。”
梁德帝沉默片刻,突地嗤笑出声:“……嗯,是他们会做的事。”
“但你怎么调动得了他们?你如何证明宣王是章太子的后人?”他问。
“虎符。”薛清茵拿出了那块玉,“这不就是陛下一直在找的东西吗?”
“你从哪里得来的?”梁德帝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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