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今天是?”伊冯试探性地问道。教授说得很远,但基本和她想象的差不多:按他安排的道路,无论走多远,头顶上都始终会有座叫克拉夫特的高大建筑遮阴。
“到目前为止的走向都证明,我们最多只能起到引导的作用,而不能强行改变事实和他人意愿。”
“伱进入过那个世界,带回的东西已经无法去除——我当然知道它的存在。开始之前,我想最后问一次,你真的愿意接触它并承担任何后果吗?”
“任何”两字上加重了读音,“我是指任何你见过、想象中最糟糕的事,包括死亡在内。”
“不是说没法想象吗?”伊冯找到了一个逻辑问题。
“确实,但后悔的时候能想起今天的回答也不错。”这一刻的克拉夫特似乎倒带到了在慰藉港询问她未来志愿的时候,语气放宽松了些。
堆砌在墙壁上、摆出简陋图形的骨骼将道路装饰得仿佛通往地狱,越是深入越狭窄难行。
“到现在为止,都还能回头。想想,以后别人可能会叫你伊冯医生、讲师、教授之类的,每天在舒适的室内环境工作,接受病人的感谢。”
教授在碎骨铺地的小道中央停住,放低提灯在脚下转了一圈,凸显出那些死者的存在。
更黑暗、更背离阳光下正常世界的东西在下面等待。
说实话,伊冯真愣了一会,她的沉默不是在思考,而是单纯被克拉夫特从没见过的态度唬住了,比遇到那群会在山道上攀缘的菌蕈躯壳还意外。
时有时无的低语突然地完全静默,似乎有实质的凝视聚拢,形成一种莫名阻力。
她觉得自己应该多思考一番,却发现这个过程早在很久前完成。
在回顾短暂人生中对世界的印象时,记忆里是大量不同的面孔,各自隐藏着不同意图、情感的面孔,遵循着她理解却不知缘由的枯燥规则运转,寻求着感官或精神上的满足,而她只觉得无趣而痛苦。
他们各有不同,本质上又完全相同,被禁锢于这套带来痛苦困顿的规则内。像炉火中飘出的星星烬点,没有任何可辨识特点、很快便毫无意义地熄灭。
【这毫无意义】
这使得她感到窒息,更甚于在一场记不清的长梦中下沉的痛苦。
她想要能脱离这一切的东西,哪怕一瞬间也好。
伊冯向前走去,骨片在脚下嘎吱响个不停,排开黑暗和无形阻力,直至再次站到克拉夫特身边。
后者没有做出任何评论,只继续带路往下。
漫长到记不清有多久的步行后,味道古怪的新鲜气流从前方吹来。
他们从岔道拐进一间不起眼的石室,围坐四周的十余人齐刷刷地看来,下意识地摸向武器。
“早上好,我找格林神父。”克拉夫特视若无睹地打了个招呼,侧身让修士们看到他不是一个人。
“我带了一位学生来见习,伊冯,相信有人已经认识她了,希望大家帮忙照应下。另外,还带了些小饼干,加蜂蜜的,有人要吃吗?”
“没人?好吧,那我先放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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