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儿子一定谨记!”
朱厚照视线向上,陷入回忆之中,“载,你记清楚,我并非是这个时代的人,我来自五百年后,我看当今的人,就像你看宋朝的人。正德一朝之所以取得如此成就,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我能照见未来,知道哪些人是忠臣,哪些人是大才,哪些制度对大明真正有利,哪些制度又埋下了重大的祸根。”
载一下子懵了,他怔怔道:“爹,你在说什么?”
朱厚照不解释了,他没有时间解释,“今后,你要注意的是三大挑战,其一从西洋来的敌人,他们是真正未开化的野蛮人,每到一处便是杀戮和抢夺;其二是东北的女真人,原本的历史中,大明的天下就是被女真取而代之,致使神州陆沉三百年。
其三,便是气候,今后的一百年我们这片土地会经历气温骤降,灾害不断,农作物减产而流民遍地。这其中尤以第三点威胁最大,大国之忧,不在外而在内,明真正亡也是亡于流民,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此为至理名言。所以你不可放松,盛世转衰不过须臾之间。切记,切记!
至于文臣武将我已暗中安排,严嵩你若不用,不必杀他,驱之即可,剩余当中,文臣者如张居正、胡宗宪、高拱等,武将者如马芳、戚继光、俞大猷等,这些人都有大才,尤其张居正,他虽个人品德不佳,但其才能冠绝历届首辅,若能用之适当,必能助你甚多。”
他拍了拍载的手,“记住了吗?”
载茫然点头,“儿臣,记住了。但是爹……”
朱厚照不让他说话,他真的没时间了,“记住了就好,不理解也没关系,日后好好想想吧。还有,你的这些兄弟,若是能留他们一命便尽量留着,老大才能不显,但他毕竟是朕的儿子,血浓于水,朕没有传位于他,心中已经万分愧疚,望你看在爹的面子上,尽量善待他。若是他实在不安分,就封他于海外,自生、自灭吧……
至于你三哥,他素有贤名,但党援大臣、结交外官,几次提醒却殊无悔改之心,令人失望。不过他心中有大明,只要安分,你也不必杀他。倘若不能为你所用,那便如老大一样,封之海外。”
载频繁点头,“爹,儿子都记下了,儿子一定善待兄弟,绝不使兄弟内斗,使外人得利。爹您歇一歇……歇一歇……”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皇帝的气息渐轻,
载吓了一跳,大声尖叫,“爹!!爹!!爹!!”
朱厚照听得到,但是刚刚用了许多力,实在是不想回答,他好累。
而载起身向外,大喊,“来人,来人!”
接着尤址等领着刚刚那一群人又回来了,“皇上!”
之后便是一阵阵的哭喊,
“皇上!太医,快传太医!”
病榻上得帝王胸前停止了起伏,而一缕线香放在他的鼻下,却青烟不散――没有呼吸了。
尤址见状瘫软在地,“皇上,驾崩了!”
“父皇!!”
“皇上!!”
寝宫之内,所有人都哭了出来,比较激烈的都扑到了龙床之上,怎样拉拽却也拖不开。
而这个时候严嵩和越国公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之后他们起身,绕开旁人走到载的面前行礼跪下,“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他们如此成国公、英国公、夏言、邢观以及大部分皇子也都有样学样,“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载、载其实心中有些不愿,不过先帝遗诏在此,而那么多人也都叩拜了新皇,他们也没办法,即便不情愿也只能跪地叩头。
最后是夏皇后,她略略施了一礼,口称,“皇上。”
严嵩接着说:“如今先帝驾崩而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皇上节哀。”
越国公也说:“皇上,您得撑住。”
“我知道,我知道。”载咬着牙,起身来说:“父皇已去,为今之计,最为重要的是便是先帝丧礼。严阁老。”
“臣在。”
“你即刻草拟哀诏布告天下,中外举哀,缅怀先帝。”
“臣遵旨!”
“越国公、豫亲王。”
“臣在。”
“自今日起,京师内外各处戒严,你二人分领驻扎于京城内外的京师卫戍军区第一、二和第七、八军,戒严期间,任何人进出城门都要盘查。再有,国丧期间,京师不夜城暂时歇业,内外娱乐悉数停止,以怀先帝英灵!”
两人抱拳喝声,“臣遵旨!”
安排完这个以后,载的一口气泄了出去,差点站立未稳,还好裕亲王载扶了他一下,“皇上节哀,如今朝堂内外大事可都指着皇上呢,务必保重龙体。”
“多谢二哥,朕明白。我们到正殿去,不要在这里惊扰先帝遗体。”
“是。”
临走前,载又含泪回望了一下大行皇帝的遗体,而心中一阵阵抽搐,痛苦的是那么真实。而一下子又想到皇帝最后的话,五百年、张居正……
瞬间他明白过来,难怪皇帝要让张居正做他那个三儿子翊的老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的父皇确实已早就安排了。
这之后他搀着自己二哥的手带领所有人走了出去。
看着众人又跪下去,他思索片刻,深呼吸一下,“严阁老,夏阁老、徐阁老。”
“臣在。”
“先帝御宇四十二载,享年五十七岁,已属中高人寿。且先帝修明政治、躬亲爱民,文治武功,赫赫在册,实已超越历朝圣君,千古罕见,堪称盛世之主!朕当遵循祖宗成例,赐以佳号,奉安龙穴。这是最为要紧之事,至于常例恩旨,待举丧之后再议不迟。你们以为如何?”
这是说庙号谥法了。
“皇上所言甚是。”
徐阶还说:“除了先帝庙号谥号,皇上年号也该尽快议定,咸使百官闻之,以安天下之心。”
这种东西一般都会由大臣共拟,一般是要拟出几个,然后供皇帝朱笔批定。
不过载是历朝几十年的皇子,又有那么多大学士在此,他不想多费周章,尽快拟定就好,还有其他许多事呢。
这会儿,严嵩又禀告:“皇上,遍观历朝历代,自先帝这般绍继祖业而大兴至此者犹少,即便中兴之君也只有小成,而鲜有大就,可先帝治国四十二载,开疆拓土不下百万,虽曰守成、实则开创。因而臣以为先帝庙号可称‘祖’而非‘宗’,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载摇头,“父皇平生从来都是看轻此类虚名,况且帝王庙号自有成例,与其称‘祖’使后人妄议,不如称‘宗’使先帝庙号名垂千古。岂不闻太宗以冠李世民之名为荣,而泰山以受宋真宗封禅为耻?”
这个道理令几个臣子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其实庙号在汉末乱过一段时间,比如曹魏家不知道哪里来的货色好几个称‘祖’的。
一直到李世民,人这么牛逼就叫太宗,你后面的人到底好不好意思吧。
至于李世民称太宗,是太宗的荣耀,而宋真宗封禅泰山却是泰山的耻辱,这就是比较辛辣的点评了。
其中也展现出这位新皇帝于许多事务上见解深刻的能力。
至于清朝也一代几个祖……现在还特么没清代的。
可惜太宗也不能用了,朱棣的庙号就是太宗,成祖是他那不孝儿孙嘉靖皇帝改的。朱棣一辈子想的就是我是顺位继承,所以太祖之后得太宗正合他意,结果嘉靖皇帝给他改成‘祖’,那意思,你继承什么,你就是自己打下的江山,别不好意思承认。
载又说:“先帝有中兴天下之德,再造神州之功,庙号可得‘中’字。至于谥号……你们以为呢?”
严嵩说:“照临四方曰明;谮诉不行曰明;思虑果远曰明;保民耆艾曰明;任贤致远曰明;总集殊异曰明;独见先识曰明;能扬仄陋曰明;察色见情曰明;容义参美曰明;无幽不察曰明;圣能作则曰明;令闻不已曰明;奉若天道曰明;遏恶扬善曰明;视能致远曰明;内治和理曰明;诚身自知曰明;守静知常曰明;至诚先觉曰明;远虑防微曰明;懿行宣著曰明;智能晰理曰明;昭晰群性曰明。据此,先帝谥号可定为:合天弘道文武睿哲昭德显功仁宽诚孝明皇帝。”
明,也算个美谥了。在此之前的几位皇帝有昭皇帝、章皇帝等都是不错的。
至于十七字谥号也是成例。
载对这个没什么其他意见,“那就照此拟旨吧。至于年号,可定‘致和’二字,出自《礼记中庸》: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有寄寓追求达到天地人和谐共生的最高境界之意。先帝所留乃是远超历代的一个强大国家,朕取此名是想不负先帝所托,继续使大明政治清明、社会安定、百姓富足。”
几位阁老心中都佩服,睿亲王到底是得了皇帝亲授,不仅朝政娴熟,而且很有主见,关键能说得通,同时也表达自己的一些志向。
先帝倒是挑了个好人啊。
致和之意,就是要再升一步以达最高,如此年号,取得也妙,于是都没有其他意见。
至于让皇长子、皇三子代为守灵,再给夏皇后和他的生母敬贵妃安上佳号,载也是信手拈来,安排的叫一众老臣都挑不出个毛病来。
而登基大典,这个更没什么花头,礼部自有一套成例,照着做就行了。
这之后,各大臣领旨而去,国丧期间事情不知道有多少,载这几天也会异常辛苦,但这是他必须经历的。
而正殿内,所有人都安排完了之后尚有一个十六岁的年轻皇子留着,此人是载的同胞亲弟,他起身带着他走出去,说:“老十,父皇驾崩,母后必定悲伤难抑,而我这几日难以兼顾,只能趁着现在得空,我带你一起到母后身边去,这几日你再代我多陪陪母后。”
这孩子望着眼前有些陌生的五哥,脆生生的应了一声,“臣弟,遵旨。”
至于皇帝身边其他如太监、宫女自然是随着皇帝的脚步而动,而尤址擦干泪水,又如往日那般呼出悠扬的一声,
“皇上起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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