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沉默了一会儿,答道:“让他自己抱石求生吧。该如何罚他,是上天的决断。”
“让师父和师姊都死在什么碎琼林手下,也是上天的决断?!”清卿一喊,自己也是一愣:“难道你算出来的卦象就是这些?”
罗亚无言以对。清卿见罗亚不答话,猛地夺过木箫,用力向远处掷去。罗亚一惊,眼见木箫入水,只好重新跳下水去,一路游着把它捡了回来。待得湿淋淋回到筏上,罗亚拿过清卿的小手,握住这木箫:“清卿,你听着:这白玉箫是对你师父极其重要的物事,今后不许拿它任性,记住没有?”
“我偏不要!”清卿又想把木箫重新扔出去,幸好罗亚在半空中就截了回来。“就是因为这根破木头……师父、和师姊,才……”说道此处,清卿终于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清卿哭着,罗亚却说不出话。看见这把木箫仍沾着鲜血脑浆等物,便强忍心中难受,用河水洗了又洗。此去一夜,二人各怀心事,任凭小筏在天地间游荡。
几日过去,罗亚想着这样越来越往南,若真遇见碎琼林的人难免尴尬,倒不如上岸走陆路再定去向。放眼所及皆是崇山峻岭,一时杳无人迹,只好让筏子继续漂一阵作罢。清卿每日所食,都是河中个头不大的鱼类。到后来火石磨损得不能再用,二人便只剩下生鱼勉强吃着。一日,河面上远处,一阵悠悠的香气顺着风飘了过来。
清卿许久没闻到饭食香味,这一闻,肚子登时咕咕叫了起来。罗亚心中疑惑:难道这群山之中还有人家不成?一面想,一面划筏靠近。若是真有人家,蹭口饭吃也是不错。
正是一日中的正午之时,香气愈发浓郁。先是小小的一面旗子露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一根长长的桅杆;等到靠近,原来是一艘横跨水面的大船。船上的人看见筏子靠近,立刻从船头垂下一条悬梯。罗亚抬头一看,高处的旗帜上果然绣着几片银弦,心下笑笑,让清卿先爬上去,自己紧随其后。
到得船上,船头立着一人见罗亚到来,拢起衣袖合手一笑:“巫师大人,这一卦算得可准?”
“我没算到你会来。”罗亚摘下帽子,“不过其实不用算也知道。”
那人一边吩咐船上其他人给罗亚和清卿准备饭食,一边带两人进船舱里坐下:“你打算把这孩子带到哪儿去?”
“吃完饭我们就下船。只要找到进山谷的路,不管立榕山也好夜屏山也好,肯定有人来。”
“咱们换一换。你回宓羽湖去跟你师兄交代,我陪这孩子等几天。”
罗亚愣了:“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去山谷的入口怎么走。”
“那你告诉我?”
“我偏不告诉你。”
“唉。”罗亚放下茶杯,“真拿你没办法。如果清卿有个三长两短……”
“你自己不会算是吉是凶啊?先吃饭。”清卿见这人双眼轻眨,不断地往自己碗里夹菜,虽是连着好几天忍饥挨饿,却也没有一点胃口。
饭罢,三人一同来到船头。罗亚蹲下来冲清卿笑笑:“以后见一面可就难了。还是不和我说话?”
“罗先生。”
“嗯?”
“……多谢你。”
“嗨。”罗亚苦笑一下,“我对不起你师父。”
“你给我也算一卦吧。”
“行啊。”罗亚摊开清卿的小手,“让我看看……”
“不要。”
“什么?”
“我突然不想知道了。”
罗亚拍拍清卿的头,解下腰间木箫放在清卿手掌上:“这样才好。今后要好好收着,记住了!”
“好。”道别罢,清卿便和那人一起下到一艘小舟上,离船远去了。
清卿在小舟上已度过半月有余。见这人有时从巨石中找一条缝隙穿过去,有时冲到湍急的河水里一路漂流,走的皆不是寻常路,不由得有些惊奇。于是终于忍不住向那人问道:“你是谁?”
那人转过头来,温和一笑:“我叫温弦,是宓羽西湖的掌门。”
“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回山谷,等你的同门兄弟们来接你。”温弦像是看出了清卿心中疑问:“我不像罗巫师——连方向也不会认,都快把你带到海里去了。”不一会儿,又一阵水流卷起,舟中霎时一片黑暗,原来是二人来到一片深邃的石洞里。
清卿在黑暗中紧紧握着木箫,然而小舟却停了下来。黑暗中听见温弦踏上岸的声音:“我们到了。我把你抱上来?”
清卿生怕木箫有损,只是一手护箫,一手摸索着上岸。温弦叹了口气,一把抱起清卿:“我不抢你的白玉箫,但你摔着可就不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巫师大人喜欢找我麻烦。”
“我不是说这个。”清卿在黑暗里摇摇头,“为什么这根木头叫做白玉箫?”
“这个啊……”温弦呵呵笑了两声,“等你下次遇到南箫南掌门的时候,不妨自己问问他。”
石洞里深邃幽暗,不时能听到叮叮咚咚的水声。有些清卿勉强能看见的地方,皆是乱石丛生,而温弦却如履平地,脚步声在洞里“嗒、嗒”地回响着,不见停歇。有时温弦会突然问一句:“清卿,你听没听过一个叫‘刻骨银钩’的人?”
“没有。”清卿心里来了兴趣,“掌门可讲给我听?”
“不可。”温弦捂住清卿的眼睛,“一拐弯就要出去了,小心别睁眼。”
果然,温弦一个拐弯,清卿便感觉眼前一下子被一片光明所笼罩。冬日的阳光甚是刺眼,清卿虽然紧闭着眼睛,仍是有泪水不断地流出来。正闭着眼,听见温弦停下了脚步。
“然后,你和温掌门就在谷口遇见了绮川、绮琅?”
“嗯。”清卿点点头。想起师父和师姊已不在人世、想起这一路上变故丛生,忍不住又静静流下泪来。
子琴摩挲着木箫。清卿凝望着子琴侧颜,朦朦胧胧的光影下,似有银河在他眼眸中闪烁。过了一会儿,子琴把木箫仔细地系回清卿腰间:“今后,你要在立榕山待很长一段时间。”
“待在这儿?”
“嗯。”子琴点点头,认真地望着清卿的眼睛,“你要一点、一点地学会所有你师父没能教给你的本事;那些她没来得及告诉你的事,我也会都讲给你听。等你日后出师,想要为子书报仇或是其它什么,就去自己拿主意。”
“当真?”清卿止住了眼泪。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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