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真没有。”
“我也觉得自己可能太激动,有时候我想自己是不是在反应堆这个问题上有些偏激,是不是杞人忧天?我把老领导这个设计批评得体无完肤,说得一无是处,是不是有我内心的叛逆心理在作祟?甚至我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只盯住阴暗面呢?但我觉得我还是很客观的,我是完完全全从严肃的技术问题出发来看问题的。”
“对对。”
“我想来想去,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金字塔叠加压力明明不合理,明明有重大隐患,他们就是不愿意承认,我的三柱分立式明明要合理安全得多,他们为什么就是拒绝?”他眼里流露出一股愤怒。
潘雪用充满同情的目光看右面的屏幕一眼,低声说:“陆操作员,你别激动。”
“要不,我陪你去跟领导们再说说?”翟梦川诚恳地说。
陆毅恒摇摇头:“没用的,现在看我们一起去说也无济于事。昨天开会时我又提反应堆的问题了,但是被李技术员给胡搅了一通。”他把最后一口水喝光,“后来我彻底想明白了,问题的根子不在于反应堆合理不合理,而在于叠加压力结构是他妈的当年老领导设计的。x他妈的!”
说完他“啪”把饮料杯扔到垃圾桶里。
无庸置疑,谁都可以从陆毅恒的最后一句粗话听出一个年轻科技人员痛心疾首的无奈,他年轻气盛的极端、矫枉过正的偏激、惊世骇俗的说话和做事风格,并不妨碍翟梦川对他睿智和勇气的洞悉。陆毅恒的愤懑态度在翟梦川的心里激起了非常复杂的情绪,他敬佩但忐忑地看着陆毅恒的愤怒的表情在屏幕上消失,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等他坐电梯回到地面时,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他进到房间,立刻感觉房外人声骚动,隔着窗帘一看吓了一跳。只见四合院里竟站了好多人,高矮胖瘦都有。他们像赏风景似的在院子里东张西望。翟梦川从西服口袋里掏出验序眼镜,开门走出来。他们也吓了一跳。
刘诺波从众人中走出来,拉住翟梦川埋怨说:“你明明在屋里,我刚才敲门你怎么就是不开门?挂着窗帘,连灯也不开。”
“我刚才睡觉呢,”翟梦川笑笑,“这些是什么人?”
“都是来看房的。”
天色已晚,四周房间的灯光洒到院里,隐约照出这些人的年龄模样各异,有满脸红光的,有相貌气派的,有穿得板板正正的,有儒雅斯文的,有高的吓人的,有脑袋圆圆的,最奇的是,其中竟还有一个道士和一个和尚。一见翟梦川从屋里出来,那个相貌气派的黑脸汉子立刻态度极其热情迎上来。
“你就是翟先生?”他伸出双手,圆圈转动,弹射出的秩序号为s9。
翟梦川赶紧和他握手。
“你这个院子不错,我们准备租下。他们都是一起的,”黑脸汉子指着院子里的众人,一群 t、u、v、x冲翟梦川咧嘴笑,“全是我公司的。”
“你们是?”翟梦川皱眉。
“我们这个熙乾公司,是一家由海归学者、文物专家、商业老总、知识精英和大学生等各个领域最优秀的代表组成的公司。”
说着黑脸汉子递上一张名片,翟梦川接过来。
名片颜色淡黄,印的很精致。翟梦川借着厢房灯光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熙乾艺术品投资公司 总经理 萧必武
二十分钟前。
“你他妈的认不认识路啊?”
“哎,这个胡同不好找,到了到了,就这儿,我们到了。”
秩序号只有x2的小池子带着大伙来到四合院。由于小池子“窃听”了秘密,他须“将功赎罪”为大家找新的住地。大伙全都对小池子一再严辞威胁,关于给龙小姐设局的事情必须严格保密,参与这其中的每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守口如瓶,如有半点泄露,都将受到大伙铁拳的惩罚。
做了多年业务的小池子对租赁房信息熟络,很快根据同行介绍联系到刘诺波。众人前后脚进了四合院。
秩序号v4的谭教授用适合他海归身份的恬然自信的态度向四下点了点头。
“嗯,这种典型的北京老式居家院要比简陋廉价的群租房的传统文化底蕴多些。”
众人一片啧啧称赞声。在经过刚哥喽罗的恐吓之后,他们极其渴望一片宁静的住所,只见这院子虽然外表色调黑暗古老,但里间院落非常宽敞,中线对称,青灰色石砖的甬道贯穿方院,在夜色中静谧延伸,四周房间整齐方正,极其朴素,却让人心生安全感觉。
秩序号u9的顾风麟背着手绕行一圈,细细观察,又掐指算了算,忧心忡忡道:“我观此院不吉,正房坐北,东南开门,此谓坎宅巽门,却东北西南布局,阴旺而财不利。而且这院里景象衰败,树冷影森,恐有百年积怨,阴邪闹宅,各种鬼压床啊。”
秩序号t3的余柄魁正摸光头翻眼看房,听罢喝了一声:“你少他妈的吓唬人,我们唯物主义者是不信的。”
顾风麟拈着胡须沉声说:“把这院墙拆了,西北通街,或可财源不竭,金钱流畅。”
余柄魁和萧必武对视一笑。刘诺波出来后,萧必武夸张地握了握他的手,然后向他介绍众人,很快刘胡二人聊起来。
听到院里泛起喧声,宋黄白和翠翠出门观瞧。只见穿白色短袖衫的何时宝正站在他们房间门口,背对着他们。秩序号t2的何时宝感慨地环顾院子,然后微微仰头,望着夜空。黑夜中他的眼部只有两个镜片在闪亮,但脸孔轮廓仍充满着儒雅和善之气。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他说话拖长腔,一个字一个字地背着诗,“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嗯,这里还可以仰望星空呢。”
接着他一连背诵了古今中外五位诗人和哲人的诗句,听得宋黄白和翠翠直发愣。
“这人谁啊?”
“是哪个干部来下基层考察吧?”
听见两人议论自己,何时宝回过头,微微一笑。屋里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很沧桑的模样。
那边萧必武递给刘诺波一根中华烟,笑道:“现在四合院成片成片地被拆毁,没想到这里头居然还保存着一个,简直就是高楼大厦四面围合之中的孤岛,实属不易啊。”说着他转头问余柄魁:“余兄,你觉得这里如何啊?”
赵汉俊本来已经睡了,也被吵醒,他以为是宋黄白和翠翠在院子里折腾,开门刚想抱怨,只见一个身穿旧黄裟的肥胖和尚站在门口,见赵汉俊从门缝里露出脸,便马上双手合十。
“阿弥铊佛,原来这里还住着一个施主。”
“等晚间咱们坐在院中乘凉、休息、聊天、饮茶、打麻将,无不惬意安适。”余柄魁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后,用脚踹了踹院墙,感叹道:“非常结实啊,飓风洪水都不怕,总之除了沙尘暴,应该什么都能抵御。”
说着他又蹲下,把脸贴近地面,连声抱怨阴气重,然后又爬起来跑到那只大水缸那里,它周围草木枝繁叶茂,一直伸展到后面那间空厢房的屋檐上,连窗户都被掩盖起来。余柄魁窜过去,翘脚扒开枝叶,向里窥望进去,屋内黑咕隆咚。
院子里众人正纷纷观赏,一个年轻人突然从正房开门出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萧必武已经知道此人就是房东,忙过去热情交涉。
翟梦川有些犹豫,他觉得人员太杂了些,让他搞不清楚怎么回事。但这位萧总说话时笑起来特真诚,特厚道,也就让他不好意思开口拒绝。萧必武似乎看出他的顾虑,爽朗一笑道:
“翟老弟你不必担心,他们都是我公司的,统一入住,统一交租,比你挑来挑去租给不同人要安全得多,你也省事。而且你看他们吧,个个都是有身份的体面人,不是海归学者就是专家高人,个个慈眉善目富有涵养,还能上房揭瓦?”
翟梦川一听也是这个道理,刘诺波抽着中华烟,也连说是这么回事。翟梦川掰手指算了算,除去自己、荆先生和刘诺波三间,再除去已经租出去的五间,还剩下六间空房。萧必武说我们这边正好六个人,一旁的小池子一下蹦起来,说还有他呢,他也要住这儿。
“没关系,挤挤多能住下,”萧必武大包大揽地说,“明天搬过来,就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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