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两人在崖上足足待了一夜,既当是守灵,隐也都盼着能有一阵风把崖下的人给吹了上来,靠在石头边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随口漫谈,一宿也未成眠。
次日天光大亮,李父才将捆着小儿的绳索解了开。
昨晚自得知了少年和牛家父子一起,竟然果真已经把前来屠寨的煞星头子杀掉了之后,李父心惊肉跳之余,一晚上也在忧心忡忡,想着小崽儿这回可是闯了大祸,对方虽然也不知具体是哪一路的恶匪强人,但既是有组织的江湖团伙,这下带头的一帮有来无回,保不齐很快又另会有人再杀回来。
事到如今,料来此地不宜久留,他倒也并未因此对小儿多说怪怨什么,又待过片刻,转头回望了青山空崖一眼,纵有不舍不愿,也是无法,随后便带了儿子一同匆匆下了山去。
小白刚一起身走没两步,才发现他爹爹走路有些一瘸一拐,手上拄着根生木棍,原来脚上之前护着一帮人上山时便不小心受了点伤,不过倒也没什么大碍。
他大概也不会知道的是,在将他捆起之后,若非始终是放心不下他,他爹爹几次只怕也早已一跃下了山崖,与那位‘独臂侠’一般,和爱妻一起同生共死、双宿双飞。之所以将他捆着,也是因为李老爹生怕自己一去之后,他这个尚还幼小的呆儿孤苦伶仃,一时冲动间,也跟着寻了短见。
山崖边对着深崖的一处石壁上,新刻了‘断魂崖’三个大字,旁侧下另还有几行小字。少年转头下山时不经意间瞥见了一眼,想是此前自己昏去之时,为了留个念想,爹爹与其他同寨乡亲一起刀凿斧削所刻,只也并未多去留意。
经前一事直到这时,他显是也并未全然缓过心神,这会儿倒似当真丢了魄、断了魂,小脑袋中仍有些混混沌沌,恍恍惚惚,脚下也是晃晃悠悠地迈着步子,有如行尸走肉般地跟着爹爹直往前走去。
火烧杀屠过后,一夜之间,原本好好一个牛家寨已是遍地狼藉,屋舍尽毁,残垣断壁随处可见。一眼看去,除了满目疮痍和尸骨一地,仿佛此前所有活生生的一切也都已随之灰飞烟灭,荡然无存,青山绿水、悠悠天地之间似乎从来也没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过。
少年家在寨尾的独栋小屋遭了火势牵连,已然被烧塌了一半。
所幸的是,李爹爹之前仓猝间未来得及带走,足有一箱子的圣贤书,倒是有大半并未遭殃,仍好好地待在木箱子里,与箱子一起都还安然无恙、完好无损。
父子两人刚到了山脚,四处黑雾青烟弥漫、焦臭味四飘下,除了寨中不时传来的几声哀喊哭嚎,便只听寨口方向隐隐间似乎喊杀声又起,也不知是不是那些青衣人的同伙又再杀了回来。
李父英勇了一回,负伤在身不说,一夕间还把爱妻给搭了进去,可不想再去蹚那浑水,白白送命。这地方现在也没什么好多待,他快步回屋匆匆收拾了书和一些简单行李,随即便背起了箱子、带着儿子,沿河边绕小路又匆忙离去。
这一箱子的书,对李父而言就好似一箱大宝贝,看得比什么都宝贵,对少年小白来说可就好比一箱‘大把背’,书里的之乎者也、呜呼哀哉可有得他来背。
眼看老爹刚才有些喜滋滋地从灰烬废墟中把书箱背了出来,脑袋中兀自还在犯迷糊的少年,莫名却直有一种想把箱子夺过来,丢到屋前一旁仍在腾腾烧着的火堆里、好把火灭了的冲动。
不多时出了寨子,刚走到昨天和胖牛在此‘决斗’的河岸边,忽只见山坡下也不知谁家走丢的,才出生也就一两个月大的一头小牛犊,正自安安静静、孤孤单单地在那低头啃着小草。
“小牛!”
原本有些昏昏糊糊的少年李小白顿是眼前一亮,冲口而出大叫了一声,脸上还未干的泪痕,不觉间又变得湿了起来,啥也不管不顾,拔腿一下急忙大步流星地飞奔冲身上前,要去把那小牛儿抱住。
那小牛犊给他这一下冷不防吓得小腿一软,见他飞扑奔来,却是不躲不闪,愣拿还没长角的牛头,往他身上又顶又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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