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景坊在洛都西侧,乃是洛都三十六坊中极为热闹的一坊,顾名思义,此处多民间墨斋、画舫、茶楼,那些自认有些才情却于功名仕途无望之人,多聚于此处,于是便有各类诗社、画社、戏社等。
香茗园地处文景坊正中,算得上是一个颇大也颇有年头的茶园,园内一侧有说书人,最爱讲些奇闻异志,园子当中搭了一个戏台,常年唱着各类戏文。因为此处经常接纳走班,在此处时常能听到新奇的话本,便也是许多闲人最爱的去处。
陈国本兴歌舞清乐,戏文这类本属民间小艺,不登大雅之堂,自然这类热闹之处于达官贵人来说,甚少出没。
今日却是极为少见,香茗园戏台正对的包厢,被一个有钱的大爷一口气包了三个下来,三楼一整层便几乎无人能达。香茗园的老板心想着这必定是贵客,且不说日后是否会回头光顾,单今日必得小心伺候,万一哪里有个疏漏,可别给自己引了什么麻烦才好。
懋国侯卫睦坐在包厢深处,掩映在门框的阴影中,这诚然是他第一次光临香茗园戏楼。
原本他不必亲自来的,卫曼之修书与他,他起初并未对裴贞婉的这一要求过多思量,只打发了几个得心的仆从来泡上一天,回禀于他即可。只是那些仆从昨日回府后,向他磕磕绊绊讲了所见戏文的大体情况,他便知晓他不得不来亲自听上一出,方能确认。
现在他的手中端着茶碗,一边品了茶,一边望着庭中正咿呀弹唱的小生,虽是面上一如往日沉寂,心中却已悄然起了波澜。
台上正在唱的本子,名叫《沉湘记》。
讲的是湘江流域弗岭县的秀才刘沉湘,年少有志,寒窗多年以求功名,心存光宗耀祖之意,戏文开始时,他已过了府试,有生员之衔。刘家在弗岭县也算是个过得去的富户,刘沉湘虽是庶出,生母小娘早年病逝,他自幼由嫡母抚养长大,母慈子孝,全家和睦。刘沉湘自娶亲后,便也教导新妇当孝顺公婆,以全刘家家风。
戏文的前两折原是平淡无奇,不过唱些治家有方,孝顺贤德罢了。戏眼便是出在后两折。
刘沉湘赴省参加乡试的路上,偶遇劫匪被农户王川所救,却发现王川的母亲曾在刘家做工。王母常年卧床,眼见刘沉湘,担心自己不久于世,便道出当初的隐秘之事,原来刘母多年无子,为免无后之责,竟做了杀母夺子之举。刘沉湘难以置信,赶回刘家质问父亲,后与刘母对质,得知真相确实如此。
卫睦看到此处,已是心下了然。
台上的刘沉湘甚是悲痛,一则多年孝敬的主母乃是毒杀亲母的恶毒之人,自己却认贼做母;另一则二十几年来自己与刘母相处甚佳,十数年的养育之情,却不知如何论断。偏有坏事传千里之说,弗岭县已遍传刘家主母作恶一事,刘沉湘收到州府信件,因嫡母品行有失,断了本回乡试之路。
刘沉湘左右为难,仕途受阻,无颜面对嫡母,终于沉了湘江,徒留刘家上下悲恸哀嚎。
丝竹之声刚落,香茗园中的看客们便议论纷纷,杀母夺子的桥段,二十年错认主母的遗憾与最后刘沉湘在江边失魂落魄跌下去的情景,为文景坊的文人墨客们提供了极多的创作之源。
卫睦唤了包厢外立着的小仆:“去问下,这出戏摆了多久,看客如何?”
卫府的仆从素有经验,盏茶功夫便回,站在厢门处细细回禀着:“这台戏已在香茗园唱了十数日,很是受欢迎,如今买了戏票的,十至二三是听罢再来的客,余下多数是听人提及特意来看一场的。听班主说,已有别的戏班来求本,想要复演。”
这般火爆,卫睦心下这样想着,竟是天助我也。
素来贵族兴歌舞,百姓多演唱,戏文戏班这类民风极盛的消遣玩意儿,最适宜颂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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