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小镇的酒馆后头,是个三进门的大四合院,前头住着说书人赫德以及帮忙打杂酿酒的杂役们,院子最里头自然是酒馆的老板娘林晚晴,今日没有人说书也没有人在酒馆里看着账本。
赫德的小屋前林晚晴一手拎着绣袋里头满满当当的装着刚炒出来的瓜子,一手忙着捏着瓜子往嘴边送,一边嗑一边说“老家伙,在过两月你就要去天上的养老院安享后半辈子了,你说奇不奇怪这天上仙人让我们干活供给产品也到罢了,又不是什么善良的主可这养老期可也忒舒服了吧。”
赫德则一改往日看书铸剑的忙碌状态,斜靠着走廊的柱子,看着早已不再年轻却又风韵犹存的林晚晴,咧着少了颗门牙的傻笑道“怎么后悔当初没从了我?这会说不好儿孙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林晚晴白了眼赫德,嗔怒道“就你一天到晚没个正形,都五十的年纪了,还是这副样子当年一拳打掉你这颗门牙倒是轻了,这会还想再掉一颗?这些话也就你我两人说说不打紧,你要在外头敢多说一句有的是人把你举报上去,恨不得拿你人头换口酒喝。”
林晚晴刚举了举拳头,赫德便下意识抿住嘴,生怕最后一颗牙也给这年纪越大越火爆的妇人一拳带走,悻悻然的说“我在这酒馆一呆就是三十年,初见你时你还是个跟着你义父屁股后头小屁孩,看着你出落大,又看着你越来越水灵,到了现在就快熟过了,这神仙说不能有子嗣可没说不能婚嫁不是,别说当着外人面说当着天上神仙说我也是喜欢你的,喜欢的不行。”
一见赫德愈发没完,林晚晴一把瓜子便砸了赫德一脸,啐道“还真不要命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五十,可以从这个屁破地方上天上去,要是被人告发了去那这辈子不就白活了,你到底要交代什么事,要是为了这几句轻薄我可真走了。”
赫德自然正色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是个剑客吧,可从你认识我开始除了铸剑,从没穿过一身青衫仗剑走过天涯。诺罗是我的学生,当初被巡查使府邸里的犬牙安排着去认领义子,谁都不愿意去认领小诺罗,他就在我的手掌里,他那么小那么脆弱,就因为没有成仙资质被扔下凡间,就因为那么脆弱瘦小,下一秒连成人的资格也要被夺去。”
灌了口酒的赫德褪去一身缝补衣服,一边披上青衫一边说道“我与你们皆有不同也并无不同,我是这块圈养之地上唯一一个满了二十岁才被禁锢在这的囚犯,我还有着被你们视为只有天神才能有的翻江倒海般的神通。”
赫德整理完衣襟,又从屋里拿出来一把长剑,微微出窍寒光泠冽“我出生在修行界四大家之一的赫家,我又是家里的嫡子,本该扛起肩挑家族子民荣耀的大任,可我看到了牧镇,看到了修道者们心怀悲悯的面容下的屠杀,哪有什么去仙界,如果把所有年满五十的凡人,那些被天上仙人认定生产能力下降的凡人聚集在一起,欺骗他们可以去天上享乐,结果无非被安排在一起一个按钮剑气别从机关涌出肆意随意收割这些凡人的姓名,如果这也算是安享晚年的话!”
林晚晴看着突然一改本色的赫德,傻愣着的盯着他,瓜子已经散了一地,手捂着嘴,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身穿青衫背负长剑的赫德与平时嬉皮笑脸的赫德重叠在一起时,变得越来越模糊,甚至有些让人害怕,不是害怕他剑意高涨,而是这个看着两鬓慢慢恢复黑意,愈发年轻的赫德,林晚晴害怕的是很可能下一秒这个大酒鬼大剑仙就会仗剑离开,不是去了终会复返的离开而是真正离开人世。
有些人嬉皮笑脸一脸坏像,却始终会保护着你,嘴上再坏却又不敢真的占你一丝便宜,在这个人人难以自顾自暇的世道里,好像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让心以慰藉的了。可林晚晴不敢说,在这个凡人不配享有爱情的世界里她不敢透露一丝念头,因为哪怕一丝念头也有可能要了她最挂念人的命,只能默默心里念叨一句。
“是啊我也是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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