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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中 柏拉图式恋爱终奔现 一石三鸟回乡大欢喜

新刷的白墙格外亮眼,新到的家具十分美观,众人高低打量,媒人啧啧赞美,村里人哪见过这么漂亮的房子。小贤婆婆点头羡慕又十分惭愧,冯厚照默默站在大人后面环视这陌生又华丽的、为自己量身准备的房间。

“走走走!我给亲家母也备了房子,得空来家看孙子正好住这间!家具老气些但是笨重,当扶手拐杖没问题!那头有热炕,炕上垫子加厚了。家里的老炉子我叫兴盛搬进这屋,老婆子冬天好取暖!这屋靠后安静,窗朝北,冬天炕上有太阳……”老马侃侃而谈,诸多心思让人感动。

小贤婆婆环视人家为自己准备的房子,谁成想她一老婆子六十七岁了能有这待遇,一时涕泪交加。

老马领着众人从前院看到后院,家里的车子、器具、花木他一一交代,细致到好像自己即刻要卸下当家人身份一般,脸上春风得意,心里怅然难言。倒是兴盛,站在人群后头和小贤眉来眼去嘻嘻哈哈,老马见状料想这门亲事十成八九,心里开始盘算下一步计划。

六月二十四日,端午节前一天,老张头忽然给何致远打电话说他要来深圳。致远以为对方只嘴上说说,毕竟张叔年岁不小身体不好,他只当变相地催母亲回永州,挂了电话没当回事,继续看顾学生们上晚自习。谁成想六月二十七号张明远一通电话打得何致远兵荒马乱。

“英英,豆豆他爷爷来啦!”致远立马求助妻子。

“来哪?深圳?”

“是!快到广州了!”

“啊?”桂英诧异。

“说是下午五点到深圳。”

“他一个人?”

“明远送的,但是他说他不出站,在站里住一晚,明天直接回永州。”

“怕隔离吧。这么着……你别管了,好好上课!你还在试用期,我下午去接他。哎呀……这拉锯战才三个月就顶不动了,看来妈在张家很重要嘛!她也没说一声,是不是她还不知?”

“我没来得及问,先给你打电话了。妈先前说过我没在意,我没想到张叔能来。”致远举着电话低下了头。

“你放心,我马上找隔离酒店,隔离完了我来安排。”

夫妻俩挂了电话,桂英一阵盘算,竟不知下学期漾漾托谁来照看。一时为难又想起了老头——在屯里操办喜事的父亲。在深圳时老头多宠漾漾,倘两地相隔这瘾断了,以后再续怕是很难。桂英算计了一阵,直接拨通父亲的电话诉苦。

“远他继父专门过来接我婆婆,我早告你我婆婆待不住!人家心不在这儿!现在好了,我只能花钱请保姆啦!她暑假得全天照顾,深圳的全职保姆月薪没一万也得个七八千吧!”桂英语带埋怨。

“你婆婆哪天回?”

“还不知!现在六月底,那老张不可能在深圳待一月吧!”

“娃儿哪天放假?”

“幼儿园……七月初。”

“离下半年开学还有两月,你把她扔屯里咋样?”老马出主意。

桂英见正中下怀,抿嘴喜道:“回屯啊?回屯的话……我公婆正好安心在深圳玩一阵子然后回永州。”

“赶巧!你哥结婚也让漾漾耍一耍看看热闹。”

“哪天结?这么快!”

“大抵九月开学前吧,人家儿子下半年高三,不好人家娃儿上高三时给他妈办婚礼吧!”

“这也是。仔仔也想回屯看看,不知到时能不能赶上。”

父女俩挂了电话,桂英喜上眉梢,怎样送漾漾回陕西成了个大问题。下午一番忙碌,晚上夫妻俩带着仔仔奶奶终于见到了豆豆爷爷,二老隔着车窗戴着口罩各种比划,没几下均抹起了老泪,看得致远两口也感动了。晚上抗Y工作人员送老张头抵达桂英提前预定的离家最近的五星级酒店,致远通过工作人员送去很多日用品,自此老张头开始为期两周的隔离。

“张叔对妈有感情,只是人自私了些!你想他一辈子在国家厂子里当领导,说一不二的人,过起日子怎会说软乎话!”晚上睡下后,桂英在床上悄悄说。

“我也没说他俩没感情。只是到了节骨眼上,有些人以对方为重,有些人永远以自己为重。”

“管他以谁为重,你瞧他七十岁那身子骨,哪比得上我们屯老村长结实!虚弱成那样身边没人伺候怎么活?人老后,老大妈能离开老大爷,老大爷绝对离不开老大妈!看看大妈的生活——买菜做饭、整理打扫、帮忙带娃、出来跳舞,大爷能干啥?顶多一群人围着看下棋还能怎样?”桂英说完调试空调。

致远连连点头频频哼笑。

“咱妈是严重的依赖性人格,典型的传统妇女,嫁了张叔再也离不了!早年他俩是厂里上下级,现在结婚了还是上下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愿娶一个愿嫁,咱看妈委屈,可你想想家庭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能有多大委屈?不过一个懒些一个勤快罢了,何况人家有钱有保姆!反正啊,这次张叔一把年纪能来广东,我是彻底放心啦!往后啊,既往不咎!和平共处!”

致远靠床听到这里,长叹中十指交叉。

“这种超脱伦理的爱情太烧心太撩人,我看不了!下次换个!”

“下次推荐些传记类电影,不过我最近很忙,好电影库存告急!”

“你从没说你是干什么的?”晓棠好奇问。

“财务方面。”

“金融诈骗?”

“又来!你不想乌托邦坠地,我只好避开现实!现实生活亦有美——落地的美、尘埃里的美。”

“你最近怎没说你的口头禅?”

“你不愿见面,我何必多说。”

聊天中断了半小时,晓棠思索良久,最后鼓起勇气发消息道:“那我们见一面吧。”不巧,思轩见时间太晚以为晓棠下线直接睡觉了。

第二天是六月二十九日星期一,思轩一早急忙忙上班,看到晓棠那句话时已中午十一点。晓棠懊悔,消息无法撤回,只能硬着头皮等,一直等到中午饭点。

“对不起,我刚看到。你定时间地点,我如期赴约。”思轩发完消息面对电脑屏幕,两眼却频频偷看斜对面的美人儿。

晓棠拄着腮帮子低头盯着手机,脸上的表情三秒一换,情根已种,难以自控。女人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回复,最后又当了缩头乌龟。

“对不起,我犹豫了。”

“没关系,我知你怕。”

一个为情所困一个无心工作,一个陷入虚幻一个洞观伊人,一个执棋难下,一个观棋纠结。不同的思绪在同一时空纠缠牵引,两人旋得旋失、忽伤忽喜,思轩深知这种状态不可持久,否则工作迟早会出差错。

偏巧这晚深圳有雷电暴雨,从晚上十点多开始雷打得放鞭炮搞爆破似的,电闪得跟神仙渡劫一般,大风呼啦一阵一阵,大雨噗噗一波一波。晓棠怎么也睡不着,胆小的女人惶惶不安又想起了那个人。

“睡了吗?”

“没有,在想你。”

“你听到打雷没?”

“我这边没有,只是下雨。”

“我这儿打雷打了快两小时了,门窗咣当咣当响,窗上的雨哗啦啦地流,心一直提着放不下。”

“真想过去抱抱你。”

“头顶又打雷,吓得我哆嗦,那一瞬间,我真的好想见你。”

“等你爱上我了再见我吧。”思轩发了个大笑的表情。

“如果不爱呢?”

“等你有男朋友夜里不孤单不需要我时,我会消失!”

“七月十一日见面如何?”良久,晓棠下定决心。

思轩手舞足蹈,最后努嘴发送:“最近比较忙得加班,我们公司附近有个私语咖啡馆,约在那儿可以吗?”说完思轩故意发送了咖啡馆的位置。

晓棠一看正是自己最熟悉的咖啡馆,心里涌出莫名的自信,于是决定那天相见。接下来的小半月里两人的聊天越发亲密频繁,每天以玩笑的语调畅想见面后的场景。单看聊天记录,文字间的浓情比情侣还要热烈。小半年怀喜、三个月热聊,终于要与晓棠捅破窗户见天日,思轩最近过得如蜜里调油。

“还记得爷爷吗?”

“哪个?”

“好家伙!那个抽烟的,你还几个爷爷呀?”

“不是奶奶家的爷爷吗?”

“不是那个!是你外公!抽烟喝酒、拉胡唱戏、送你上学、跟哥哥住一屋那个!”

“我知道哒。”

“妈妈怕你忘了!”

“没有哇!”

“想爷爷没?”

“想啦!我可想他啦!”

“为什么?”

“爷爷给我买玩具、讲故事,还送我上学,还帮我凑方启涛。”

“不错呦,隔了三月没忘!妈妈把你送到爷爷家,妈妈回来你待着,可以吗?”

“可以!”

“怎这么痛快?跟去永州奶奶家不一样!”

“爷爷晚上打电话说……说我去他家后……他给我红包。”

“我去!果然做手脚了!你爷爷还说什么?”

“他说他房间里有玩具、礼物、零食……还说河里有金子,我捞到了就是我的!爷爷说他家树上有鸟儿,那些小鸟全是我的!他还说有小动物,我想要什么他都抓给我玩!”

“你爷爷给你下蛊了!天天给你讲这个,洗脑洗得很成功嘛!”

桂英摸着女儿头发笑,可怜父亲一片苦心。七月三号星期五幼儿园放假,桂英提前买好车票,四号一早她带着女儿坐车回陕,时间紧迫周一返回,余下中间那天只为看看未来嫂子。

晚上十一点母女俩到大荔高铁站,二哥开三轮来接。晚上回屯见家里大变模样,远嫁女心中多少惋惜。周日一早桂英迫不及待催二哥出门,大包小包整好后,兄妹俩带着漾漾去见未来舅妈。可怜漾漾还没睡醒,望着乡野中无碍的天扁平的地茫茫不解如同做梦。

十点多,兄妹俩停下车拉着箱子拎着包扣门,漾漾跟在后面恍恍惚惚。进门后大人们热烈寒暄高声问候,漾漾跟只小猫一般蹑手蹑脚踏入陌生院落。如鬼屋的灶房、神秘莫测的土炕、从未见过的小菜地、菜地里活着的小鸡仔老母猪……见妈妈不再管她,小孩在冯家院里逛来逛去畅通无阻。

“漾漾过来,叫舅妈!叫奶奶!”桂英将迷糊虫逮过来喊人。

敷衍地喊了两声,竟收到两个红包,小人儿瞬间神采飞扬。

“这个是哥哥,叫哥哥!”

“哥——哥——”漾漾露出牙呼喊。

小贤与婆婆不停地夸赞兴盛外甥女漂亮可爱、小嘴俏皮,正夸着小姑娘眉头一皱望着大哥哥喊道:“你还没给红包呢!”

众人一听哈哈大笑,桂英忙忙解释:“这个哥哥跟你一样也是小孩子!”

“这个小孩子好大呀!”漾漾仰头打量接近一米八的大块头,微微不满。

“下次送你礼物好吗?”冯厚照安慰皱眉头的小姑娘。

“为什么是下次呀?”漾漾细声细气拉着音撅着嘴问。

众人又咯咯笑。

“照照叫姑!叫姑!”厚照婆婆催促。

“姑。”冯厚照轻声叫。

桂英喜得捂嘴笑,半晌才说:“来,这一箱是给你带的学习用品,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送什么,姑一点心意哈!”

桂英将一箱东西摊开放在冯厚照面前,里面是全套的学习用品——一沓本子、几盒笔、工具书、书包、文件袋、文件封套、计算器、长尾夹、订书机……冯厚照见全是自己需要的,挠着头发不好意思地收下。

“姑是什么呀?”漾漾蹲地上仰头问,众人嘿嘿笑。

“婶婶,我也不知给你买啥,凡我买过不错的东西都给你买了些。这是国外的蜂蜜润肠胃的,这箱里是个小按摩器,这个是我婆婆他们那的山茶,这个是护肚子的保暖带,这个是韩国小酒暖身体的……”桂英拉开另一个超大行李箱展示她送给大人的礼物。

“姑是什么呀?姑是什么呀?”漾漾皱着眉焦急地两边问,大人不理睬,问到大哥哥时,大哥哥只是笑。

大人们围成一团接受小姑子的礼物,厚照也蹲下来翻看学习用品,漾漾则盯着妈妈送给哥哥的东西愣住了。

“这书包是我哥哥哒!”小人儿拉着个跟自己哥哥一样的书包强调。

冯厚照微微一笑。

“这个灰色的本子也是我哥哥的!还有……红色的大书也是我哥哥哒!”

“那是字典!”厚照用陕版普通话解释。

“这个盒子还有彩笔还是我哥哥的!”

漾漾捡着跟仔仔一样的东西身不由己地往自己怀里拉,越拉越多,厚照粗哑地憨笑不敢阻止,从小到大在村镇他从没见过如此可爱的小孩。头上扎着蝴蝶结、身上穿着粉红裙、脚上是白色运动凉鞋,手握金发的白雪公主。小脸蛋微微胖桃子白,小鼻子窄小坍塌,小嘴巴短促红润,两只眉如棕色毛毛虫跳来跳去,说话奶声奶气没完没了……小姑娘在他家院里自在溜达毫不生分,此刻小身板轻轻地倚着自己在箱子里拉东西。

“别动!那是妈妈送给哥哥的礼物!”桂英粗暴地将漾漾跟前的东西拨走,然后转头继续和嫂子、婶婶热聊。

“你几岁了?”见小孩噘嘴不满,厚照轻声开口问。

“五岁。”漾漾盯着哥哥的书包目不转睛。

“你叫什么名字?”

“何一漾。”

“你哥哥叫什么?”

“不告诉你!”小屁孩慵懒地吼,惹得厚照暖笑。

“这有桃子你吃么?”冯厚照从小饭桌上挑了个大桃子递给小姑娘。

漾漾在大哥哥与大桃子之间来回看了几趟,最后翘着下巴傲娇地妥协:“那好吧!”拿了桃子小孩美洋洋地啃,冯厚照瞟得乐呵,无意间对马家竖起的高墙忽然被一个小妹妹踢到了。

下午马兴盛领着一群人去镇上餐馆吃饭,此时晓星带着学成也赶来。四个半的女人坐一堆叽叽喳喳七嘴八舌,马兴盛、冯厚照、钟学成跟三个哑巴似的坐在女人堆里静静吃饭。桂英正吃着提出调整座位,将话多唠叨又超级麻烦人的漾漾扔到厚照和学成中间,并提醒二哥和嫂子勿管多事鬼漾漾。

“我想吃肉肉!那个肉肉!”桌上只露出小肩的漾漾拍着桌子要吃肉。

厚照和学成忙去夹,漾漾见所求有应于是不停地伸手要这要那。

“学成哥哥,你为什么还不说话?你的牙齿……是不是咬坏舌头了呀……我把舌头咬了,也不会说话啦……”

漾漾不间断地问话,学成无法回答,结果恼了小人儿,她转头靠在厚照身上故作生气道:“你不跟我说话,我也不跟你玩啦!我要跟大哥哥玩,还有我哥哥玩,还有周周、还有方启涛、还有妙妙……”

厚照目睹小屁孩拉帮结派兴妖作怪,心下破防,对这个五岁的妹妹生出一分关爱。

饭后晓星骑车带桂英回马家屯,兴盛送小贤一家回冯村。为表感激,小贤婆婆难得地掏出针线篮准备给亲家公外孙女做双小虎鞋,忙了大半晚上才把鞋底糊好缝上,凌晨一点在媳妇的帮助下终把鞋帮子做好。小贤听闻桂英第二天一早离开,这夜将兴盛留在冯村,自己则前半夜给漾漾织小背心,后半夜跟兴盛一块烙饼、煎菜盒、炸油糕。一切做完后凌晨四点她托兴盛将一大袋吃的送回屯给桂英路上吃。

包晓星这晚带儿子睡在了桂英家,许久不见心事颇多。两小孩睡在老马房里,两女人睡在楼顶面朝星空彻夜漫聊。

“冯村和我小时候去时不一样了!”

“英儿啊,二十多年了,咋能不变!”

“你看天上的北斗七星就不变!”

“北斗七星的星距一万年才变一点,地球上几年一大变。”

“人也在变,越来越快。”

“还记得初中时咱俩睡衣同学楼板房上,也是在看星星,吹着风盖着薄被睡着了,早上起来三个人才发现昨晚下雨了。我们睡得连晚上下雨也不知,多实在!”

“我记得。真希望今晚上也有雨,淡淡的小雨。”

“我怕再小的雨我们也会醒来。我姑说人越老觉越少,她一天最难熬的时间就是凌晨四五点清醒后躺床上忆过去的事情。经常想不起来过去遇到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脑子变得早不灵了。”

两人各自枕着双手看星云。

“你和那人怎么样——康鸿钧?”

“好久没见了。他儿子快期末考试了,压力太大肠胃感冒住院了,他现在在县城他姐家照顾儿子。我这边也很忙。前阵子大雨,雨后生虫,好几亩的黑豆苗子一刻不能等,我雇不来人,我大哥一家加钟理全部上阵帮我打药。几层药上去虫害刚退,另一边在外村租来的几亩芸豆又出问题。我一直找不到原因,直到端午送礼时我姑父看出是缺肥,缺哪样也问不清,我姑父是个聋子。”

“还有这事儿!”

“芸豆咱这边种的人少,没几个懂!我姑父懂,结果喊破天他听不见!还是有天我姑煮了豆子汤他喝汤时顺嘴说的,我表弟张启功一听赶紧打电话说缺磷肥,我前天开车去镇上买磷,再迟些今年怕结不出豆子了!昨天我跟我大哥还有钟理去地里施肥,明天还要继续!”晓星长叹。

“你跟他签字了没——离婚书?”

“哎从哪说起呢!他经常来包家垣,我一直没提,一来人多小孩在,二来……”晓星望着北斗七星顿住了。

桂英见晓星欲言又止,转移话题道:“棠棠说雪梅暑假要回来是吗?”

“是,七月二十号的飞机票已经买了。她不想回,我逼的。她爷爷忽然殁了,我怕她心里拧巴。刚好趁暑假回老家看看,她跟仔仔一样,从来没回过陕西。”

“才差了一代,跟差了一百年似的。今早醒来我一直观察漾漾,发现她从我大的大炕上醒来没什么不自然的。”

“我想仔仔和雪梅不会这样想,她们把陕西当成一般的外地。越现代化城市化,人的故乡情越淡漠。”

“段家镇只是我们的故乡。”

“是呀,只是我们的故乡。”

“雪梅回来后,你跟康岂不更见不了面?”

“是呀。康鸿钧他女儿这两天从中专学校也放假回来。”

“你爱上他了没?说实话!”

“嗨!咱这年纪谈爱有些奢侈吧!”

“你不可能不爱他,要不不会发展这么快!”桂英替晓星说。

晓星枕着两手对天轻笑。

“今天我大说起好几次钟理,说他盖的房子很时新漂亮,说他跟在深圳不一样,说他在村里也是个能干的人才……”桂英试探。

“我看了,院子确不错。”

“你……跟他,有可能复合吗?”

晓星笑着哼了一声。

一阵安静,桂英舔了下嘴唇说:“你走后棠棠很孤独,这半年明显不太活跃,很少主动联系我。”

“我觉察到了。”晓星闷叹。

“她在网恋,三个月了,对对方有意思又不敢见面,害怕再像上次云南旅游那个被骗!我听了很多,觉那人不像骗子!”

“我妹子可怜!从小没妈没爸,骨子里最胆小,越胆小越撑着!”

一阵唏嘘,桂英又问:“学成现在好些没?”

“好多了!精神状态比以前好,经常笑!爱玩了,至少在包家垣他有个好朋友。下学期去镇上上学,他点了头的。基本交流没啥问题,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会开口的。”

“哇那太好了。钟理不是常去包家垣嘛,学成还怕吗?”

“钟理不来我屋,他一般去我大哥家。学成偶撞见了会躲着,他也会躲着孩子不让孩子怕他!他想重新获得信任,一直在讨好学成和梅梅,我不想阻止更不想诋毁,孩子还是需要父爱的。”

“看来事情在起变化。”

“诶英儿啊,我真觉你哥眼光不错!小贤我还挺有好感的。”晓星转头笑道。

“可不?我今天夸了一天!她总是眯眼笑,话不多声不高,性格绵绵的叫人很舒服!我们一起去镇上吃饭,她永远走在我后面让着我,儿子也被教育得很懂礼貌!先前我大电话里老夸那娃我还不服气,心想我哥忽然来这么大一子愁死人了,今天一看真是稳重,有点器宇不凡少年早成的意思是不……”桂英说起未来嫂子滔滔不绝。

七月六号凌晨四点半,兴盛带来了热乎乎的早餐,一家人尝过二嫂的手艺赞不绝口。六点多老马开车去送,到大荔高铁站后桂英最后和父亲道别。

“我听俊杰说,马斌好像得了癌,喉咙上的!”

“还有这事!”老马惊掉下巴。

“不太确定,你千万不要打电话问!应该不严重能治好那种,指不定在积极治疗呢!马斌给俊杰打电话正是问医院的事儿。”桂英提醒。

“难怪你行侠叔这阵子没太联系我!哦只打过一回电话,说你天民叔又快不行了!你回去后买些东西替我看望看望!”

“知了。那我婆婆走后,漾漾谁带?”

“放你的心!我九月一号前办完所有的事,不耽搁你事儿!”

老马抽着烟点点头,桂英听到这句强忍欢喜和泪水,跟晓星二哥等告别后上了车。从大荔到西安女人一直在哭,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

这么多年的对峙和倔强,无非是出于她对父亲缺位的怨恨,她恨父亲把所有的心血和希望放在大哥身上,她恨父亲把所有的陪伴和关系给了二哥,她恨大哥离家二哥成年之后父亲依旧对她不闻不问。现在好了,父亲终于只属于她三妹一个人了。从西安回深圳的高铁上,从下高铁到周二正常上班,桂英抑制不住地轻欢喜常抹泪。

天伦之乐亦是人间极乐,有人拥之不珍重,有人求之永不得。

七月十一日,“小姨做的家乡菜”与“姨夫爱吃家乡菜”两大网友相约见面。时间、地点、规矩早已定好,中午十一点晓棠穿着靓丽的裙子怀抱一本《小王子》走进咖啡馆。她在最熟悉的咖啡馆里走来走去,花了十几分钟才选好座位。她也渴望小米张珂那样的热恋,所以必须勇敢。

轻欢的音乐在耳畔跳舞、机器磨着咖啡豆咕咚咕咚、落地窗的白纱飘起一下两下、咖啡店外的路人三个四个、窗台下的小花开了七多八朵……女人深呼吸、理妆发、擦汗珠,好久没这么紧张了。

其实思轩早到了,在咖啡馆外的奶茶店提前勘察。该紧张的人是他才对。他们约好十一点半左右,手腕的指针滴答滴答到了指定的时间,他咬着嘴唇硬着头皮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晓棠如惊弓之鸟,门嘎吱一开她旋即朝门望去,看到的却是熟悉的面孔。一惊又一喜,喜的是同事任思轩而非手持书本的那个人。思轩伸手打招呼,一步一步踩着泥潭刀山走近。

“你周末来,今天也加班吗?”思轩按套路出言。

“呃……”晓棠扭捏一阵,不知如何说实话。

“我能坐这儿吗?”思轩忍不住笑,自己坐了下来。

“可可以,不过我有个朋友等会过来。”晓棠四处张望,有些结巴。

“你在约会吗?表情这么怪!”思轩指着晓棠的脸蛋又笑。

“别取笑!你不加班嘛,点了咖啡赶紧走呗!”晓棠无奈地看手机。

“你喝什么?我请你呀!”思轩不由分说高举菜单点餐。

两人各自刷手机,店员端来咖啡时已十一点四十五了,晓棠开始不安起来,思轩火热局促肺腑沸腾,终于,他主动开口:“晓棠,是我!”

“嗯?”晓棠的表情一张一缩。

“是我!”思轩连连点头以表肯定。

晓棠秒懂,惊掉下巴,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难以相信。思轩看晓棠面色呆滞,急速从裤兜里掏出他们约定带的书——《局外人》,然后双手捧书笑了起来,越笑越失控,直到最后将头埋在桌下。晓棠盯着“局外人”三个字一动不动,傻傻地望着熟悉的人、约定的书,见对方的大笑玄之又玄,表情渐渐凝固起来。

千设万想,没想到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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