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一,老太太六十大寿。她本是平江伯家嫡出的女儿,虽在贵胄如云的京城排不上号,但好歹生了个女儿做了荣王妃,四舍五入就是以后的皇后,儿子也做到了四品官,所以场面还算热闹,宾客中不乏有头有脸的,将胡同里堵得水泄不通。
永宁献上了一卷麻姑献寿图,一柄沉香木雕菊花纹如意,汉锦,蜀锦,宋锦各十匹,一套完整的金累丝寿字纹头面……叫老太太见了开心的合不拢嘴,她一听永宁说那画是前朝吴大学士所绘,连忙使唤了纤云,飞星两个贴身丫鬟各执一端将画展开来。众人一看,果真其中人物栩栩如生,眉目传神,虽已逾百年,颜色却依然斑斓鲜活,可知保存得有多好。
冯老太太连连颔首,一双眼再离不开那画。
小明氏知道老太太内心是喜欢极了,忙顺着道:“吴大学士乃前朝画圣,可惜作品传世稀少,怕是宫里头也没存几件,宁姐儿能替老太太觅得珍宝,还是画的麻姑献寿,寓意极好,其孝心可窥见一斑。”
永宁笑道:“孙女儿早些时候特地让杭州的善宝斋留意着,遍寻南北才得到这一幅。”
“好好好!你有心了。”冯老太太得了一件宝贝,满脸的皱纹全笑得挤在了一处。
不过边上的蒋婼儿却是和老太太戛然相反,脸黑的仿佛可以挤出墨来。永宁扫到她的目光箭一样射过来,大大方方还过去一个笑脸。蒋婼儿气得一下子把脸别开不去看她,只朗声道:“这吴大学士的画可是有市无价,得来全靠缘分。市面上流传的赝品仿品可多了去了,宁妹妹可弄仔细了,别拿鱼目来混珍珠糊弄老太太。”
永宁眼见老太太笑容微微收敛了,不紧不慢道:“婼姐姐多虑了,这画都是由善宝斋的朝奉亲自验过的,不然妹妹也不敢就这么献给老太太。”
蒋婼儿抿了抿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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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宅前院,人声鼎沸,一众男女眷用帏幙挡开,丫鬟仆妇们迎客,端茶,记名……井然有序,见到大人物也不慌不忙的。
永宁不得不感慨小明氏治下确实有些手段,将下人们调教的极好。
再说她那个大伯冯正岳,正笑眯眯地迎来送往。他身躯肥胖,在商海里沉浮了这些年,不仅积累了财富,更养了出了坨沉甸甸的啤酒肚,面白又蓄着胡子,简直像个年画里的财神爷,喜庆是喜庆,就是油腻了点。
三伯冯正连就要瘦削许多,他似乎生性腼腆,不太爱做场面上功夫,只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角落里。冯正连是个二甲进士出身,这些年一直在翰林院编修前朝史,一股子书卷气,和肥头大耳的大伯比起来简直像股涓涓清流
冯家一众人早就在仪门候着,终于门口有人通报道:“荣王妃娘娘驾到,荣王世子殿下驾到。”
只见一个的美妇头戴双凤衔珠特髻,配衔珠金凤簪,身穿大红五彩罗缎纻丝蟒衣,佩戴金坠领玉禁步,叫人簇拥着款款走来,旁边还跟了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金冠锦袍,贵气十足,眼见就是荣王世子了。
“母亲快起来。”王妃见到老母亲跪在地上,连忙上前去扶。老太太却不依,一定要给两人磕了头才行。
永宁仔细瞧了那王妃,还真如小明氏所说那般,自己眉眼间和她有些相像。
王妃见人群中有几个生面孔,就知道是二房的人,笑吟吟地问了。三姐妹各自又行了礼,报了名姓。见她们落落大方,为首的永宁还和自己颇为神似,王妃不由得心下喜欢,拉着朱昶文道:“这便是你几个没见过面的表妹。”
她虽这么说,永宁几个却不能顺着喊他表哥,只能规规矩矩地唤他为“殿下”。
冯永佳在人群中见朱昶文年轻俊朗,身份贵重,一双桃花眼又似有似无地看着自己,脸上就禁不住泛起了红云。
一群人又拥着王妃和世子进了万寿轩搭起的大卷棚内。
知道王妃爱听戏,今日府上特地从椿树胡同请了大班。丫鬟呈了戏单子上来,王妃顺手点了《琵琶记》《金锁记》等等。
说是看戏,大半时间都是王妃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身边几个女眷谈天。
永宁座次排得不算靠近王妃,见那头聊的火热,便只顾着自己嗑瓜子,吃果子。没想到王妃突然一偏头,看到自己这个一脸憨态的侄女,笑问道:“宁姐儿今年多大了?”
永宁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连忙掸了掸嘴边的瓜子壳,“回王妃的话,民女虚度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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