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媺姐姐,你也许不信,那天晚上,我真得梦到了我娘亲,她坐在坤煦宫南窗下的美人榻上,在给我补衣服。我说,尚工局给我做了许多新衣服,穿都穿不过来,还补它做什么?娘亲说:尚工局的绣娘不是娘亲,只有娘亲才知道,我的囡囡,最喜欢什么花……”
曦华喃喃自语着,目光虚空,望着竹青色柳浪啼莺葛帐上微微晃动的辟邪香囊。
“媺姐姐,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花吗?我喜欢草杜鹃,我的奶娘,常常摘了那花给我玩,红的、黄的、单瓣的、多瓣的……”
苏媺一愣,一瞬间,恍然如悟。
孟氏去世时,曦华只有四岁。
那一晚,她梦到的,大约是不多的关于孟氏的一点记忆,沉埋在心底,久远而模糊。
而草杜鹃,是长在庭院角落的一种寂寂无闻的小花,微贱如草,却顽强如鹰,民间百姓叫它“死不了”……
曦华忽然将薄被一掀,腾地坐起,弱白如玉的小脸涌上一抹激动的红晕。
“我不在乎父皇会不会立新皇后,但我决不允许那个人是翮贵妃。当年,我的奶嬷嬷偷偷告诉我,在凉州时,贺氏就对我娘亲言语不逊。哼,他们都以为我年纪小,什么都不记得!母后绝不会希望看到翮贵妃住进她的坤煦宫,坐在本应属于她的凤椅上,耀武扬威!”
苏媺双睫微垂,看着手中一柄金线绣槐荫卧狸的纱白团扇,沉默未语,她揽过曦华细嫩的肩膀,似安慰、似鼓励般,婉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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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朝欢去小膳房提热水,不过片刻便兴冲冲回来:“小姐你猜,方才鹂影告诉我什么?”
夕安叹了口气:“有你一个就够聒噪了,还要添上鹂影这么个话口袋子!你提的水呢?”
朝欢斜了她一眼,也不回应,依旧对苏媺道:“晚膳前,鹂影在尚监局的小姐妹来看她,说翮贵妃在宫里大发雷霆,听说,是凤藻宫的小膳房里发现有老鼠。”
苏媺面色一紧:“贵妃规矩严,小膳房的人怕是不好过这一关了。”
朝欢挤挤眼睛,笑着道:“二十几个太监、宫女,从厨监到侍膳的,都挨了板子,晚膳还是从宫里的御膳房叫的。”
苏媺放下心来:“这么说,那老鼠是没有抓到?”
“哪那么容易就被抓到了?”朝欢幸灾乐祸地道,又话风一转:“不过,夏日炎炎、吃食又多,咱们棹兰斋也该撒些灭蝇驱鼠的药粉,以防万一才好!”
说着,她看向窗外,夜色朦胧下,鹂影站在棹兰斋前的花圃旁,正跟膳房的小丫头说着什么,一边拿帕子捂了嘴,笑得像是一只偷了油吃的小耗子。
苏媺唇角微弯:“你提醒得对,‘小人欺屋漏,吾辈当戒独’!不过,我瞧鹂影倒有几分赤子性情,或许,可以为我所用呢!”
朝欢似有所悟,点了点头,又笑着道:“奴婢还听说,那日牛嬷嬷从宣颐宫回去就病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这老刁奴,别是又憋什么坏招儿呢吧?”
夕安闻言,立刻有些紧张地道:“那一日,牛嬷嬷走的时候,脸色白得好难看,别是……认出了小姐吧?”
苏媺声音清冷,却沉稳得如刚剪去芯尾的冉冉灯火。
“认出又如何?她不是说自己以前一直是看管冷宫的吗?一个在冷宫呆了大半辈子的老宫奴,只怕连贵人们的面也见不着,她敢说,也要有人肯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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