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就哭出来吧。”卜善说。
陈栩谦轻颤身体,落下大大一滴泪。
但也只有一滴泪。
从来没见过陈栩谦流过泪,听苏邰讲他硬生生打断别人的一条腿,要不是肖韫当时拦住,那人耳朵也会保不住。说实话卜善当时被吓的够呛,觉得陈栩谦这人有时狠起来,真让人心底发凉。
以为这么冷漠的人是不会哭的,至少在她一介女流面前。
那天他断断续续拼凑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
内心忽略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人这一辈子总会留有一些不体面留在身体里。
陈栩谦小的时候家庭很是和睦,至少在北京的时候。他有漂亮的钢琴家妈妈和事业有成的父亲,还有个曾经位高权重很疼他的爷爷,周边的同学朋友都很羡慕,他也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后来发生一些事情,父母感情出现问题,开始没完没了的吵架。最初双方还会顾忌陈栩谦的感受,而消停一段时间,但这仅仅只是一瞬,紧接着就是吵得一次比一次凶。吵得最猛烈的那回,甚至动起了手,毫不留情地中伤对方。
他妈被他爸一巴掌打倒在地,地上流了一摊的血。
被送去医院急救后,一出院就带着陈栩谦回上海娘家。陈栩谦最开始还挺难过,但后来就没那么难过了,因为再也听不到父母的吵架。直到有天他放学回家,发现他爸在琴房看他妈弹琴,那是他妈离开后第一次弹琴。
当时他天真以为他们就要和好如初。
他妈妈弹完那首曲子,就翻上了阳台的围栏。陈栩谦当时哭着大叫了一声,他妈妈可能没想到他也在,愣了一下,被他爸拉了回来。
否则可能就会变成一摊血肉模糊的烂泥,溅得到处都是。
他爸去上海是为了跟他妈妈离婚,可就是他妈妈这么一跳楼,他爸再也没有
提过离婚。
说起来也是个笑话,到现在都是夫妻。
他妈要栓他爸一辈子,死都要一辈子。
陈栩谦心里未尝不怨他爸,也知道也是他一时风流埋下的错。
错已铸成,再记恨又有什么用。
后来他妈妈的心理越来越偏激,不仅开始痴迷于信佛,还经常打骂陈栩谦,反应过来又会抱着他哭。
陈栩谦怕看到她,却又更怕看不见她。
渐渐他妈妈开始放下,日子也算过得心清如水。但知道他爸和其他女人生了一个小孩,还是控制不住,拿着刀就要往外冲,也没想北京和上海是离了多远。
陈栩谦怕出什么事就去拦她,拉扯中那把刀捅进了他的腹部。
他妈当场昏倒,在医院躺了十多天才醒过来。
明明病床上的人,依旧整饬而美丽,但身上却隐隐呈现积郁已久的怨意。
醒来时,没关心儿子的伤势,说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阿谦,这辈子你不能再背叛我。
世事也不过如此,不奢求过多,只求活着就好。
她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听完,卜善喉咙有些发紧。虽知从小他是在单亲家庭中长大,但也没想到会经历这些。
她探手抚摩那道疤,柔声问:“还疼吗?”
陈栩谦忍不住失笑:“都一个月多,还疼什么。”
“你当时怎么就不告诉我呢?”问出口她就后悔了。
不告诉自己的原因,是因为她还不足以重要到,可以知道他家里的事。
那现在呢?
陈栩谦说:“告诉你也没用啊,就会哭鼻子。”他探手捏了捏卜善的鼻子,“我有点渴。”
卜善起身穿好衣服,没开屋内的灯,摸黑兑了杯温水到他身边。陈栩谦已经翻身躺到一边,侧着冲她笑,要不是现在一脸倦容。
真要以为刚才的那番话,彻彻底底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
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果然还是生性凉薄寡淡的人。
卜善递到他面前,缓声道:“去洗个澡吧,好好睡一觉。”
陈栩谦起身接过喝下,喝完依旧把杯子握在手上,垂眼转动着手里的杯子,说:“人这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稳妥型的了,连犯错的胆量都没有了。”
指的是他家里的事。
卜善没有经历这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一直很庆幸有个幸福美满的家庭,虽然李隽香和她爸会经常吵架,但也都是小吵小闹,没一会就和好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卜善伸手抚上他的脸,看着他被月光照拂而显得有些柔和的侧脸,还是第一次以俯视看他。
“稳妥不一定就是贬义词,不敢犯错或许是有很重要的东西。”
很难想象他在他妈妈身上,是示弱的那方。
人有多孤独,光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陈栩谦嘴角泛着苦笑,说:“刚知道我爸又有一个儿子,我没什么触动,只是早晚而已,毕竟他俩分开那么多年。只是没想到我妈还没放下,这么多年念佛抄经终究没渡过去。”
“说来也奇怪,我妈住院的时候,我爸还打电话给我。你说他是不是想起了那个没出生,被他一巴掌打没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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