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肖韫,苏邰就沉默了。
她垂下眸子,打量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嘴边自嘲的弧度淡淡勾起。
半晌,苏塔才从嗓子里溢出一声笑,淡淡说:“我只喜欢肖韫的家庭,平淡且祥和,他们家的人让我感觉很温暖。”
卜善心咯噔一声,愕然看着她,肖韫的家庭既然让你感觉很温暖,那为什么还会这样?
或只是单独喜欢他家的相处模式。
苏邰眼神慢慢冷却,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说:“要是没有肖韫,我一定不会过的像现在这样好,也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我感激他,同样也恨他。”
她可能也觉得用词不当,无可奈何扯了扯嘴角:“也不是恨他,就是没感觉,我和他的关系算是相敬如宾。”
卜善纠正道:“你们不是相敬如宾的‘宾’,是寒冰的‘冰’。”比寒冰还让人彻骨的陌生感。
苏邰乐得不行,觉得这个比喻很对人对事。
“那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她不死心问。
原本以为他们之间的问题出在肖韫身上,是肖韫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才会使苏邰心灰意冷逐渐对他漠然。碍于双方家庭的长辈,平时又需要装出夫妻和睦的样子。
可山庄长廊一隅的圆柱遮挡下,肖韫问的那句“我到底算什么?”,事情又没这么简单。
“我也不想嫁给他,但造化弄人啊。”苏邰说。
“可感觉他很爱你啊。”
苏邰思绪飘向远方,喃喃道:“是很爱,爱到非要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有一本结婚证,他也会很高兴,那我就成全他,也完成了我爸的心愿,他们就都开心了。”
卜善没有跟她绕圈子,直接问:“那你自己呢?”
“我爱的那个人都不在了,我也不知道还会再爱上谁。”
冥冥中,总会有一些记忆漂浮在最深的意识流里,看上去很远遥不可及,但它就是真真切切在你的生活中存在过。
只是那块私人世界,孑然独立被完好保存下来,如扬尘一般,撒向了深处。
不想让任何人窥探和打扰。
卜善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无意探人隐私,便转移话题:“芳姨什么时候来,我好饿。”
“早上给她打过电话了,等你能吃东西时她再送过来。”
“哦,那就好,我是真饿了。”卜善吐了吐舌头。
苏邰笑了笑说:“其实我还挺想把心里话告诉你的,憋了好久,还挺难受的。”
良久,卜善才说:“愿闻其详。”
那天苏邰把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下,搁在柜子上,面孔上看不出任何地情绪。
给卜善讲了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
她平平淡淡娓娓道出,说高三那年心情很不好,总喜欢独来独往,下晚自习回家时,被一个醉鬼拦住,那人对苏邰动手动脚。在那条黑暗阒静的小道,她生命中的那个他出现了,教训了酒鬼,并带苏邰离开。
那条逼仄的道路上,借着头顶昏黄的灯光,苏邰看清了他的脸,是她们学校隔壁一所职高的男生。他很出名,但不是因为成绩好而出名。
苏邰说他们就像是两个极端的人。
一南一北,一阳一暗。
他家庭条件并不好,父亲甚至还是强暴犯,在学校很多人都怕他。尽管这样苏邰还是喜欢他,没有其他的原因。
渐渐她脱离了家长眼中乖乖女的形象,为靠近他,逃课打架纹身她都干过。
肖韫知道后让苏
邰离开他,苏邰没同意。肖韫又拿她没办法,只好帮她一起瞒着家里长辈。
大二寒假的晚上,他们约好偷偷一起去西藏玩。
等苏邰兴高采烈赶到约定地点,却看见他躺在地上出不了气,肖韫无动于衷在边上默默看着他。苏邰说他有哮喘病,但那天随身携带的沙丁胺醇也找不到了。
在救护车来临前,他死在她面前,眼里布满了血丝。
临死前,依旧哽咽不停地讲,对不起,我没法兑现诺言了,也没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在他去世没多久,苏邰就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想生下来。为了这个孩子她休学逃去了国外,终究还是抵不过父母,被强制带去医院做了手术。
那是一个成形的男婴,七零八落从她的身体里掏出。
苏邰好长一段时间,总能梦见那个他们的孩子。跟他长得很像,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下巴,还有笑起来同样的梨涡。
她说男生很少会有梨涡的,长大后他一定会是个漂亮的孩子。
后来苏邰经常到他们以前爱去的公园,那张长椅还在。仿佛还有他们的影子,他冲苏邰笑,说别说去西藏了,为了她死也愿意。
——因为你是我这辈子最后会爱的人啊。
他说为他死,就真死了,他说小孩,就真把他俩的孩子带走了。
连一个念想都没给她留下。
苏邰说他从没干过坏事,笑起来那么阳光的一个人,怎么就会落到这个结局。要是他们没有遇见,他一定会过得很幸福,说不定会有自己的孩子,一个像他有梨涡的小孩。
那么她也不会再爱他,也不会再内疚。
卜善不是泪点很低的人,哪怕以前张季卉哭得一塌糊涂,她也无动于衷。
这是第一次沉浸在别人的故事。
泪水呛满了她的眼眶,她伸手去握苏邰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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