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离那亡国也不远了。
一个王朝的腐朽,往往体现在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
定睛一瞅,这也烂了,那也烂了,若是太平无事还可以勉强往前在走一段路,若是遇上抵挡不住的天灾人祸,那就只能轰然倒塌了。
毕竟谁也不能指望一棵被彻底蛀空的树能扛得过狂风暴雨。
如今提这些事还太早了。
简单来说,光禄寺做饭难吃!
给皇帝上的御膳,他们不敢在食材上克扣,可厨艺差这件事是一时半会改进不了的。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重油重盐外加烤炙。
众所周知,不管什么食材都好,只要浇上浓郁酱汁或者烤得香喷喷,吃起来都挺像那么一回事。
现在问题来了,朱祐樘喜欢吃素,一个月里头有十来天是吃素的。
尤其眼下还没真正出宪宗皇帝孝期,朱祐樘更是丝毫不愧对他后来为自己赢得的“孝宗”之名,更是整日茹素度日,勤勤恳恳地为他本来就不怎么健壮的身体加点霜浇点油。
素食怎么做得好吃,这对光禄寺来说就是个巨大挑战了。
臣没有学过啊!
臣根本做不到!
既然要吃素,那就索性再来个少油少盐,搁水里煮熟就得了,这样的茹素看起来才更有诚心(绝对不是他们懒得琢磨)。
所以现在端上桌的饭菜,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双重难吃!
文哥儿看着一道道寡淡的素菜端上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已是四月下旬了,天气逐渐转热,大伙胃口都不怎么好,饮食上素淡些也正常。
四月里头各种蔬果都长得极好,文哥儿最近也常吃新鲜素菜,只不过不管是他们家厨子还是谢迁家厨子都会变着法儿做些好吃的,他从来不会挑拣荤素,好吃的他都爱吃。
可眼前这些饭菜,看起来都算不得好吃!
文哥儿有些失望,偏又不能直接说“你们的御膳真不怎么样”,只得轮番尝了几样。他一直蔫答答的,完全没发挥平时的吃播水平,看得岑老太太心里着急。
千算万算,谁能算到皇宫里居然只吃素?
这段时间被孙子喂刁了的岑老太太还冒出个大逆不道的想法来:吃素就算了,御厨手艺竟还没他们家厨子好!
看来上回那元宵团子是他们超水平发挥了。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岑老太太忙专注用膳,生怕朱祐樘他们看出端倪来。
时人素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皇宫的饭桌上也只是传膳太监稍微提一句上来的是什么菜。
文哥儿听着那一道道菜名,只觉这些做菜的人厨艺没多高,起名倒是花里胡哨。要是把起名的功夫拿来提升厨艺,也不至于能把这样的菜端上桌!
直至吃到一盘芦笋时,文哥儿眼睛才亮了起来。他算实岁都已经一岁半了,牙齿已经长了十来颗,一般东西都能啃得动,爽脆的芦笋咬起来咔嚓咔嚓的,他吃起来非常有劲头,只觉刚才受尽委屈的味蕾终于被安抚舒服了。
朱祐樘虽不会在用膳时闲谈,目光却还是会时不时往文哥儿祖孙俩那边扫过去,主要还是观察文哥儿的吃相。
锦衣卫早前还提到过一点,说这小子从小就爱自己吃东西,还吃得特别香,谢迁母亲去年食欲不振,竟是特意和王华商量着请文哥儿过去陪吃。
就这么大半年过去,谢家那位老宜人已经吃嘛嘛香了!
这些大臣们的私事,朱祐樘虽然从锦衣卫那儿听说了,却没太放在心上。刚才也就是偶然想起了这桩事,才忍不住往文哥儿那边瞧了一眼。
这一看,他不由得又多看了几回。
朱祐樘不怎么爱享受,饭菜对他来说能吃饱就行了,好吃不好吃倒是其次。
只不过瞧着文哥儿一边吃一边皱起小眉头,一副吃到了什么难吃得不得了的东西,他顿时也觉得自己刚夹起来的菜有点难以下咽。
明朝向来优待厨子,只要厨子不划水太厉害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点要从太/祖朱元璋那会儿说起,朱元璋非常担心有人会在吃食上动手脚,认为这些入口的东西必须非常谨慎。
就他那在朝廷上杀红了眼的暴脾气,有次听说了儿子在路上处罚了做饭的人,居然特意写信去骂了儿子一顿,认为“人厨子只是犯了一点小错,你居然敢罚他你不要命了吗”!
所以说,负责饮食的人搞点小动作,上头一般都会捏着鼻子当不知道。
犯了大错杀掉就是了
朱祐樘也知道这些饭菜不太好吃,只是觉得还没难吃到要他发作光禄寺的人而已。
既然已经开始关注文哥儿的试吃表现,朱祐樘索性光明正大观察起来。
张皇后注意到朱祐樘正望着文哥儿所在的方向,也跟着看了过去。
于是张皇后正好看到文哥儿夹起了第二根芦笋。
他爱干净,整个人看起来玉雪可爱,满嘴的小白牙也刷得白晃晃的,咔嚓一口咬下去,那满足的小表情看得别人能隔空尝到满嘴的芦笋鲜香。
芦笋这东西,三四月开始冒头,到四月底已经到处都是,价钱贱如泥,算不得多珍贵的食材。
也许正是因为容易买到,所以光禄寺没有糊弄人,端上桌的芦笋不说做的多好吃,至少是满桌子素菜里最新鲜的。
巧的是,这东西不需要多复杂的烹饪方式就鲜甜爽脆!
朱祐樘和张皇后看了一会,筷子不由伸向了面前那盘芦笋。
筷子不其然地在盘中相遇。
张皇后:“…………”
朱祐樘:“…………”
嗐,不知为啥,看着看着就觉得满桌子菜只有这盘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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