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戏落幕,张氏族人各家中宴席已然摆好,四方来客随喜进门,尽都得礼待,一时推杯换盏,客人谦逊,主人慷慨,闲话笑谈,主客尽欢。不消半个时辰,听得庙内锣鼓再起,主客携手离席,欲进庙中,孰知大路上也有四方八乡戏迷款款而来。
戏台在瞻山庙里,庙外摆满摊贩,直摆到大路上田塍边,卖的甘蔗荸荠橘子金橘、姜渍糖、豆酥糖、粟米糖,还有热气蒸腾的是油条馒头春卷臭豆腐,小孩吹得嘘嘘叫的木哨子,一片沸沸扬扬。
戏台下站满男看客,只见人头攒动,推来推去像潮水,女眷们则坐在两厢看楼上,众音嘈杂,人丛中觅人唤人,请人客去家里吃点心。看楼上女客便不时有娘舅表兄弟从台下买了甘蔗橘子送上来,她们临栏杆坐着看戏,而台下的男人一边看戏,一边斜眼偷瞄她们。
戏文时戏子在台上做,还要台下的观众也在戏中,真是一个大的风景,使得家家户户,连桥下流水,溪边草木,皆有喜气,虽只觉是清冷冷的喜气,正也是所谓盛世光景了。
【庙会盛景,因笔者从未经历,而实际上,现在的光景却也已是冷清,只是听前人说的热闹,心中自也向往这样清和的欢喜】
当所有的喧闹,随着最后三两人意犹未尽的清冷离去而沉寂,夜枭清吟,月下只留得一盏孤灯将数道人影投在粉壁上,摇曳的微光,映得屋内众人面目阴晴不定。
“南星阿叔呀,我们三年才有一个名额,族里早都已经分配好了,而且丰锦也已经入学半年了。”屋内,族长客气道,凤表龙姿的脸上却露出为难,几位族内长老也纷纷附和。
“呵呵,那丰锦小子小时候是聪明的,现在呢?”张南星自顾自道,完全不理会众人的眼色,“还是块读书的料子?入学一个月就受不了跑回来了,这半年天天在干嘛你们是眼瞎了看不到?——你们瞎了,我张南星的眼睛可还亮着!”
“哼,你个老太公,不要凭着自己有一身力气就乱说话,读书人的事情你懂个屁!”族中长老张向金怒道,正是张丰锦的祖父。
“读书人的事情?”张南星咧嘴笑起来,“好呀,既然我不懂,你倒是给我好好说说看。”
“都说了你不懂!”张向金道,“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我倒想问问,同样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别人都是寒窗苦读,但你这孙子嘛……”张南星意味深长的将话拖的很长。
“你!”——“哦,那么对不住,老太公年轻的时候不用功,没念过几本书,现在也不会说话,更正一下:是你的这孙子,三更灯火出赌档,五更灯火再进去,比人家读书还要用功!”
“他是……”
“是什么?赌资拿回来孝敬你?”张南星突然猛的一拍桌子,声响直让众人捂耳,村内更是渐渐传来夜惊的婴儿啼哭和犬吠声,“村里的赌档怎么来的?放倒款,收高利,上门讨债,村里没有个说话有分量的人,外乡人敢来经营?也不知这人是谁,更不知是谁在瞒上欺下!”
“什么?为什么这事我不知道?”族长惊道,眉宇间渐渐拧起,一眼扫过去,长老中竟还有两人默默低头,显是牵涉其中。
“这赌档,你孙子有多少股份,你拿多少红利,要不要我报出来?”张南星双目直瞪得张向金满脸通红,“你倒是告诉我,这是读书人做的事?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东西!”
“这种事确实有辱门风,”另一位长老开口道,“不过书院给我们瞻山张氏的名额,你说的这个后生家,大家都是第一次见,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对,这不合规矩!”张向金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岔开话题以转移族长怒目。
“你懂规矩?”张南星不依不饶,“别以为自己是个长老,手上的权势就能滔天了,哼!这样用来祸害子孙的长老,天下谁能找出第二个?”
https://shenhaiyujin.com/book/58432/18790106_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