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芬听那意思还是要留那丫头下来,她心里也明白还不是因为她没能给肖家生个孩子。一个不生孩子的妻子在婆家是不可能有稳固地位的。可是,生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就能做成的事。她心里还是很委屈。
思泽早韵柳几步走的。韵柳刚迈出了老太太那院子院门,思泽也刚刚一转角,身影没入了斜对面的一道月洞门里去。韵柳因此并不知道思泽其实刚刚来过。
凄惶的思泽心事沉沉的往回走。他真是可怜他自己。他是有妻,可是和秀芬那样一个妻在一起,只会让他更孤独。人这一辈子,若是一颗心一直孤寂着活着,该是可悲的吧。也许,他真将孤寂下去了——
“四小姐!四小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老妈子慌慌张张的喊叫声打断了思泽的思绪。他顿住了脚步,身不由主的转回身去,急急迈开步子转过一道门,猛然看见的却是地上竟躺着一个女子。有一个老妈子蹲在旁边,正试图叫醒她。看样子,那女子是昏过去了。其实,韵柳实在是病得厉害,等她硬撑着终于从老太太院里出来,顿时就觉着简直是天旋地转,不由自主的就倒了下去。
思泽并没有见过林韵柳。不过,从老妈子的叫声中,他也猜出这个昏过去的女子就是林韵柳了。这种情况下,根本容不得思泽再去多顾虑些什么。他当即三两步奔了过来,弯下身去,把昏迷中的韵柳从地上捧进了自己怀里去。乍一看见这陌生女子的脸,他怔了一下。她雪白的脸因为高烧而透着红晕,自有着一种柔媚;而躺在他的臂弯里只是人事不知的她也只有更显出纤弱不堪来。思泽的心也不禁动了一下。他一把横抱起她,一路急急迈着步子,把她送了回去。
只是,昏迷中的韵柳对这一切都一无所知。
天将黑的时候,思泽趁着她吃了药之后睡着时候,又来看她。进了屋,他就放轻了步子,深怕吵醒了她。在她床沿上轻轻坐下去,他拿手去微微试了试她的额头,还好已经不太烫了。
他仔细的端详着睡中的韵柳。身上盖着湖绿的锦被,更衬出熟睡中的她静雅飘逸如一朵池中睡莲。之前他听云艾说过这个妹妹,知道她的一些事情。那还是四五年前,她还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现在倒已经长成了一个窈窕淑女了。几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而他兜兜转转,竟又走回来了,还是一个寂寞的人。
而如今的云艾呢?不知道过得可好?
他从床前站起身,走到窗前。黑夜正在往下沉,寂寂的寒夜又要来了。他知道云艾此刻应该是在一个点着灯的温暖的屋子里,身旁也许还围着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想到这里,思泽不自禁的微露一点笑。但是,那笑很快便僵冷了。——因为那却不是他的妻,不是他的孩子。她是在另一个男人的家里。
他深叹了一声。真的不愿再想她了,唯有痛苦了。他转过脸来,目光落在了床上的韵柳身上。这黑沉沉的屋子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女孩在。——一股暖流流淌过他的心间,温暖着他孤寂的心。
希源这时候才从外面办完事情回来。
才刚进门,就听见一个人远远的跑了过来,希源不由得顿住了脚。又转出了门,站在一级台阶上打量着那人。这人裹着黑乎乎的棉袄棉裤,打着绑腿,脚下一双黑布鞋,像是给人跑腿的伙计。没等肖希源开口,家里看门的底下人已经冲那人问道:
“干吗的?”
这时的肖希源已经注意到那人棉袄的衣襟里揣着一个黄皮纸的信封,没等那人答话,已经先道:
“送信的吧?”
见那人应了,希源就把手伸了出去,一面就随口道:“拿来吧。”可手伸出去半晌,那人却不但没把信拿出来,反而又往棉袄里揣了揣,仿佛怕谁抢了他的。
“嘿,没眼力劲的东西,这是我们肖三爷!”看门的看不过去了,叫道。
“我们姑奶奶交待了,要把信亲手交到四小姐手上。”那人低着头,很是为难的低声道,“等见到了人,当面交信。”
希源一听是送给林韵柳的信,倒有些吃惊。
“你是林府的?”希源问,“你们姑奶奶又是谁?”
那人踌躇了一会儿,方支支吾吾的道:“是李府的大少奶奶让送的信。”希源不耐烦道:“问你们的姑奶奶是谁?怎么又出来一个李府大少奶奶?”那人又疑虑了一会儿,方吞吞吐吐着道:“就是林……林府的二姑奶奶,也就是李府的大少奶奶。”说着,战战兢兢的抬眼去看肖希源的神色。
希源心里明白过来这人是不敢说自己是林府来送信的。他不着痕迹的淡淡冷笑了一声,转而显出一副很豁朗的神情,朗声道:
“原来是林府的二姑奶奶,早说不就完了。”一面说,一面他又伸手去要信,道:“我代为转交就是了,很快就是亲家了,还这么信不过吗?”
送信的人显得很为难的样子,狠狠地低着脸,低着声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二姑奶奶交待了,要见到四小姐的面,当面交信。”
希源一听,冷眼瞅着那人,心里暗暗道:“我就不让你见,你又能怎么着?”他绝不是那种愿意轻易让步的人,越见林府的人遮遮掩掩,不让他接信,他越就要是看看信里都写了些什么。
希源给一旁自己的小跟班小良子使了个眼色。
“那好吧,”希源道,“小良子你就跑一趟,去给四小姐说一声。”
小良子立即会意,急冲冲的就跑了进去。跑到里面,却并不真去找林韵柳,他在一个角落里待了一会儿,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故意装成一幅气喘吁吁急着跑来的样子。一迈出门,大着嗓门就嚷道:
“林四小姐正陪着老太太吃晚饭呢。”小良子说,“四小姐听说自己家里头来送信,就说要过来。不过,老太太就插了句嘴,说‘大冷的天,还得跑到前头去拿信,叫人递来不就行了。刚吃了热东西,回头吹了冷风,就该着凉了。’四小姐大概是觉着不好违了老太太爱惜的心,也就没过来,让我把信给递过去。”
送信的人乍一听这番话,心里很有些吃惊——四小姐在肖家竟没像家里人想的那样在这里受委屈。不过,吃惊过后,他还是把这当成了真事,反而没敢去信另一个可能性——人家就是特特演了一出小戏来骗他的。不过,他大概觉着没能见着人,怕回去不好交差,依然迟迟不肯把信直接交出来,还有些犹犹豫豫。
希源也看出来了。
“既然四小姐让你把信递过去,那你就快点给送去,别耽搁了。”希源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向小良子淡淡道。说完,一转身,就往门里进,一面闲闲的丢下一句:
“大冷的天,我不在这儿耗着了。”
那人抬起脸,眼睁睁望着希源进去了。小良子又走前几步,凑到那人跟前,向他道:“四小姐让递信过去呢,快拿来吧。”那人却两手死死捏着信皮,露出为难的神色,道:“可是,姑奶奶交待了要见到……”未等他把话说完,小良子猛拍了一下他的肩头,打断他,道:“你不就怕没见着人回去不好交差吗?刚才不说得很清楚了嘛!你回去照样说一遍不就行啦!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儿受冻,我也得陪着你受冻。都是给人跑腿办差的,哪有你这么死心眼的。”说着,已经眼疾手快的从那人手里把信抽到了自己手里,一面就拿着信跑上了台阶,又回脸丢下一句:
“我这就给四小姐送去。”说完,一闪身进了门去。
希源正等着呢。从小良子手里接过信,嘿嘿一笑,道:“你小子,可是越来越长出息了。”一面拿着信就往小良子的脑袋上去拍了一下。小良子应着那一下拍,一缩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
“我这点本事,还不都从三爷那儿学来的。”
希源淡笑了笑,随口一句:“马屁精。”他心急看信,已经拿出了信瓤,展开看了。
信是林云艾送来的,她送这一封信来,自然也有着她的一番目的。
希源看完信后,连连冷笑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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