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不堪回首的辛酸记忆,越是容易一触即发。
穿衣镜前,韵柳脱下了湿衣服,换上了一件月白色蝉翼纱旗袍,她微微抬起下巴,对镜扣着领口的盘扣,低垂的眼睛里有的是那一种寒冰之下的冷寂。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橘色壁灯,光线昏昏的,使得屋子里就像是浸满了暗郁的红葡萄酒。而人在其中,也莫名感染上了那几分醉后的茫乱气息——心底里埋藏的伤怀旧事滋滋的弥漫出来。
她一个人静静的站在镜子前。
镜子上映着的那淡淡的一点薄光,反照在她的身上,暗淡的映出了她的影像来,然而,背后却是那浓稠的晦暗,淹没了一切。
她淡白的影像嵌在那暗淡的背景里,像是萧索的飘零在夜晚的海面之上,那浓浓的黑暗,那浓稠的窒息的孤寂。
韵柳忽然低下了脸去,她闭上眼睛,扶额站着,胸前起伏不定。微微发烫的额头也更显得贴在额上那只手的冰凉。韵柳的心忽地莫名触动了一下,她不自禁的拿下那只手来看,那苍白纤柔的手……
心口猛然像是被无形中伸来的一只手狠狠揪了一下,那一天,希源紧紧攥着她的手,那感觉又回来了,他把她的手攥得那样紧,几乎就要捏碎了——
那疼得几欲窒息的感觉……
“老三,我们可都是为了你好,难道要看着你吃过一次亏,又要吃第二次亏。”
冷寂的厅堂上,站在肖老太太身旁的秀芬启口道,她轻飘的声音里那份冷意是毫无掩饰的。只见她高高抬着下巴,眼角里斜瞟着希源身旁的韵柳,那眼神里有的也只是轻蔑的厌恶。
韵柳默然低垂着眼,冷寂的脸上依然是深深透着那一份决然、毅然。
除了各自的父母之外,她不觉得自己和希源两个人的亲事,需要这些旁人来干涉。不过,不管怎样的冷言冷语,她都不介意;她也不管别人怎样看她的动机,认为她是为钱或为势都罢,他们爱以怎样短视的目光看,便怎样看,她不介意。只要她心里清楚,她是要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她是要和希源在一起,任谁阻拦也不行。她确实知道一个好男人是难找的,可是,她确信她自己是找到了。
韵柳转过脸去,看向身旁的希源……只要身旁这个男人和他是同一条心的,管别人怎么说、怎样阻拦,她都不怕,不在乎。
只是,他却并不在看她。
“三弟,你可得想明白了,可不能又被人给算计了。”又是秀芬。
希源依然不作声。只是,渐渐的,却似有一层浓浓的阴影慢慢布满了他的眉宇间。韵柳看着他,依稀也感觉到了阴云压空下的那一种可怕的窒息。离得这样近,她感觉得到他身上隐隐透出来的那丝丝缕缕冷硬的气息。她不自禁的蹙了蹙眉。
但是,她决不愿想那是因为他……
希源忽然转过了脸来。
他目光深遂的看着她。只是,却是一种陌生的质疑的眼神。
韵柳分明觉得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她,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她的心莫名的募然一寒。
一股寒意从他忽然用力攥紧的手里,慢慢阴寒的流贯了她的全身——
他这般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韵柳只觉得自己一点一点冷在了他的眼眸里。
……
至今回想起来,回想起那天他陌生的眼神,韵柳的心也还是像是被针深深扎了一下,立即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一阵阵窒息的痛……
一转身,她*在了衣柜子上,背心贴着冰凉的镜子。镜子上那一阵阵的凉意直渗进了她的脊髓里去——
瞬间如置身于冰窖里会是什么滋味?韵柳是体会过的……
“这门亲事我答应,”希源面向堂上的肖老爷,冷定道,“我答应娶刘家的小姐进门。……不过,”
他说到这里,把脸侧向了身旁的她,低沉下声音,道:
“我也要把她留下来,纳她做妾。”
韵柳猛地呆了一下,脑子里忽然昏沉沉一片,什么也明白不了了,……
然而,很快,回光返照一般,她的意识不容丝毫遮掩、逃避的清明起来,那一字一句清晰的回响在她耳边,就像一颗一颗凉凉的小石子,硬硬的滚过她的心坎——
她的手不知怎么就微微发起颤来,就在希源的手心里。
希源一定感觉到了,他立即反过来更用力的握住她的手,然而他的手也是凉的,她感到的也只是更深的冰冷。
“为什么?”她开口说话忽然就像浸在冷水里一样吃力,虽然极力克制,她的声音依然在微微发颤:
“我不懂……”
她转过脸,那般滞涩的看着他,他还是那个人哪,就在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然而,她为什么会忽然觉得他陌生得厉害。
希源低垂着的目光始终不朝她看一眼。
“我绝不会再让你回去,”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时,他乌紫的嘴唇只是那么微微的动了一动,然而出口的声音却和他的神情一样冷定得像是一块硬石,道:
“不过,现在要把你留在肖府,只有让你做妾。”
他停顿了一下,低沉的声音却更冷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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