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公馆里,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
一个佣人急急跑去接起电话,“这里是方公馆,——”
“请问,”电话那头不等说完,已经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道,“方小姐回来了吗?”佣人听出来这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不由得稍稍迟疑了一下,方才道:
“小姐她去参加同学的婚礼,还没回来。请问,这位先生你是——”
还等这边佣人问完,那头电话却已经在这时扑秃!一声挂断了。
放下电话,柜台前的沈新南一向沉定的脸上中隐现一抹凝重。他很快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钞票放在柜台上,转身便走。柜台上的伙计把钱拿起来一看,不由得扬起脸来就朝沈新南的背影喊道:
“先生——”
“不用找了。”沈新南却断然剪断了他的话,丢下一句,一面已经快步去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出了店铺,他很快便上了停在路边的汽车。可是,等到上了车,双手紧紧抓在方向轮盘上,他却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透过车窗玻璃,放眼望去,今晚这霓虹灯下的街景也竟是透着几分颓败,眼中上海的夜从未这样黑沉过,他的心也竟是从没未有过的忐忑不定,——
此时此刻,她会是在哪里呢?为什么,她会这样的牵扯着他的心呢?……
一个十字街口,沈新南把车停了下来。看见右面那条马路上远远跑了过来一个车夫拉着一辆空着的人力车,他招手叫住了那人。
“你是从前面那条路上过来的?”他地目光深沉的点了一下车夫身后那条黑沉沉的马路,低沉地声音一面问道。
“是啊,这位先生。”正拉车往前跑去的车夫慢慢停了下来。凑上前来问道,“是有什么事吗,先生?”
“看见一位年轻小姐了吗?”沈新南紧接着问道。说着,他略一低吟。正想着要怎样去向车夫来描述林韵柳地模样,那车夫却突兀的打断了他,已经先他开口了,道:
“长得很漂亮的一位小姐是吧,一看。就知道是位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人正是刚才向韵柳兜生意的那个黄包车车夫。以林韵柳地模样、韵致足以让这车夫过目不忘,印象深刻。
沈新南一听这车夫的答话,眉宇间立即难掩那一抹神采,他没有说话,只是已经不自禁的将目光深深的投向了那一条马路上,望眼欲穿的看了过去。
“就在那边那条马路上!那个小姐只是她自己一个人。”那车夫拿下巴朝身后那条马路上指了指,又特特的嘱咐道:
“那条马路很荒凉的,这么晚了,一位小姐一个人不安全哪!先生你快些过去吧!”
沈新南转眼沉沉向那车夫点了一下头。
“多谢。”嘴边深沉的一句道谢。一面他已经调转车,朝车夫所指的方向很快地驶了过去。
远远的,他已经看见了那一个熟悉的娇柔地身影。
立即。在这落荒的长街,眼中地一切都变得柔和起来。昏暗地路灯光。道边稀稀落落一棵棵香樟树,低悬的月亮……一切都觉得可亲起来。
沈新南将车在距她还有一段距离地地方缓缓停了下来。紧绷的身子向坐椅*背上一松,他默然坐在那里,只是透过车前挡风玻璃,静静的看着她。这一刻,他的心无端的感到了满足,——
如果生命的孤寂可以以另一个人的相伴来得到缓解,那眼前这个女孩便是那一个人了。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慢慢*过来了。韵柳不禁微微的一惊,当即便从深思中警醒了过来,她睁开了眼睛,一面也警惕的从依着的那棵树上直起了身来。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男人。
然而,那熟悉的身材,熟悉的味道……
虽然,当她的目光刚刚才落在面前这人身穿的西装外套上时,却已经依稀感觉到了那一份亲切的气息,——似乎是已经预感到会是他。
当目光略显迟缓的慢慢上移,沈新南那一张沉定的面容落入她眼中的那一刻,莫名的,韵柳的心忽然不自主的一派瘫软下去……她默不作声、怔怔的看着他,忽然,她无法控制似的整个人往前一倒,软软的*在了沈新南身上……
亲人的暖意,对她早已是多么奢侈、遥远的一切。
然而,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她极度缺失安全感的心对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生出了那一种亲人般的依赖与信任。在这陌生的异乡里,唯有这个人让她觉得温暖。……
沈新南一动不动让她*着自己。
他身体里那颗已然久久沉寂的心在这一刻却抑制不住的一阵悸动起来。当感觉到她身体的重量*上来的时候,他才清晰的意识到自己的心原来一直都是漂浮着的,而这一刻,身体里那颗漂浮的心才安定了。
“刚才酒喝得多了,”他轻声问她,“醉了么?”
“只是累,”她的脸贴在他胸前,一动也不动,声音显得有些无力,“有一些累。”
沈新南不再作声,只是让她静静的*着自己——在这落荒的街,一派苍凉的静寂里,更觉得和她相伴相依的温暖。如果,能将这一刻拉长到永恒,让这份暖意永远都贴着自己的胸口,那这一生,他也将无憾无悔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夜风已经渐渐凉了。
沈新南的目光瞥了一眼自己腕上手表指示的时间。
“我送你回去。”他轻声开口说。
韵柳没有说话,只是把埋在他肩膀上的脸抬了起来,目光越过他的肩头,茫茫然地望着夜色下这条荒凉的马路。
“回哪儿去?”她忽然喃喃说。声音里有一份茫然、无力。
“回家。”沈新南轻声说。“杜美路的方公馆。你现在住地地方。”
韵柳低垂下了眼睛。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过了一会儿,她低低地开了口,问向他。道,“怎么知道我现在是……”说着。不自禁的,她却是需要轻吸一口气,“方蓉欣?”
沈新南默然看了她了一会儿。“是啊,”他低沉的声音依然平和,“你为什么又成了方蓉欣?”他稍顿了一下。轻轻道,“我很想知道你所有的事情。”
韵柳没有回答他,只是忽然直起了身,她离开了沈新南的肩膀,随即却是背过了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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