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的监斩官抬眼看了一下漏刻上的计时标记,心算距离预定的行刑时间约莫还有一炷香的功夫,他不动声色的向坐于一旁观斩的顾郡马身上扫了一眼,见顾子鸣只是倚靠在太师椅上,神色平静的端着茶杯,轻轻吹着茶盏中的热气,一股茶香徐徐上升,朦胧了他文雅俊美的面容。
照理说今日林知府也该来一同监斩,但他借口风寒加重,故意缺席未到。
染了风寒是不假,不过还有一个隐情就是,林知府要在家中亲自坐镇看着自己那个鲁莽冲动的孙儿,不要让他偷跑出来闯了大祸才好!
监斩官虽然是从盛京刑部临时调来监斩的官吏,但这几日在云州办差多多少少也听说了关于这位顾郡马和凤家的一些恩怨情仇。这凤尚卿勾结叛贼意图谋逆的确罪无可赦,但怎么说此二人也算有翁婿之实,如今看着自己过去的老泰山身首异处之际,郡马爷非但没有一丝的动容,面上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微笑,着实让他心头一阵发寒。
看来这凤家人的宿命已经注定,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监斩官转回了头重新望向跪在行刑台上的凤家三人,心里默默感慨了一句。
凤尚卿凤夫人和如婳三人,被堵住嘴五花大绑着,一字排开的押跪在刑台之上,身后是穿着鲜红衣裳,裸着半边粗壮手臂的刽子手挺刀待命。
这是如婳被关进囚牢后第一次看见爹爹,曾经器宇不凡温文尔雅的凤尚卿如今鼻青脸肿满身血污早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凤尚卿怔怔的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妻女,青肿的眼睛里流出一行混着血的泪水。他挣扎着想呼唤她们的名字,可嘴里被堵的严严实实,他发不出一个字,只有一声声听不清楚的闷吼声。
凤夫人虽然面色如纸发丝蓬乱,可这个时候,她没有歇斯底里哭天喊地,依然是姿容优雅从容不迫的。凤夫人满眼泪光温柔的望向愤懑挣扎的凤尚卿,似乎是在向他默默诉说着什么。
凤尚卿看着她,已然明白她想要对自己说什么,他默默的向凤夫人点了点头便安静了下来,这是只有相守相知数十年的恩爱夫妻才会有的默契。
夫妻二人面带愧疚的一同望向身旁的如婳,见如婳神色肃穆身子笔直的跪在那里,双眼通红的死死瞪着远处监斩台上的顾子鸣,眼中浸满了彻骨的恨意。
而顾子鸣却只是缓缓的啜了一口茶,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他目光阴鸷,冷笑了一声,悠悠道:“不自量力!”
此时的凤尚卿和凤夫人已经顾不上再去想什么仇恨什么宿怨了,他们只感到万分的痛心和愧疚,终究是他们无能啊,一双女儿他们一个都保不住,实在枉为父母。
如婳回过头深深的望向自己的爹娘,过往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一一定格,干涩的眼中终究还是忍不住涌出滚滚热泪。曾经那些美好的团聚时光她从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就像夏雨冬雪花落结果一般天经地义,现在她终于明白这些最寻常的竟才是最珍贵的,什么锦衣玉食什么虚妄情爱,都不如和家人在一起,活着在一起。
如婳冲他们轻轻摇了摇头,心中默默念道,爹爹娘亲,不要难过,今生能做你们的女儿如婳很知足。如果有来生,我不止要做你们的孩儿,我还要找到谋害过我们的每一个人,让他们将欠我们的加倍奉还!
三声鼓点落下,时辰已到。
顾子鸣优雅的放下手中的茶盏,净白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案,薄薄的嘴唇缓缓勾起一丝笑意。监斩官心领神会,不敢耽搁,立时从签筒里抽出一支令签掷飞在地,眉头皱紧,神色冷冷地大喝一声,“时辰到,行刑!”
话音刚落,就听围观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如婳回头望去,那是拼命想冲进围挡的青柠和红樱,可是她们的力气太弱,被官差死死的拦在围栏后面挣扎不开。
这样的情景如婳看着忍不住鼻子一酸,她狠下心将视线转了回来,不愿去看她们。可就是在回头的瞬间,如婳突然瞥到了一个躲在人群最后面的熟悉身影。那人见如婳的视线冲自己这边落了过来,慌乱之间,赶紧背过了身,匆匆躲去一边。
可即便他转过身,让人无法看清他的真容,但如婳与他青梅竹马耳鬓厮磨,怎么会认不出来?
如婳笑了,一边笑一边无声落泪。罗珏!你真是个懦夫!我用灵魂鄙视你,和你们罗家!
行刑的令签应声落地,如婳闭上眼睛前,落入眼帘的最后一个定格是半空中刽子手手中闪着寒光的锋利大刀。
皇天厚土,诸天的神佛,我凤如婳在此向你们立誓,此生大仇未报,我绝不入轮回!无论黄泉碧落,此仇不灭不休!
“咔—!”头颅滚落,血溅三尺,蜿蜒成河,凤如婳短暂的一世就此戛然而止。
阴云翻滚,雷声轰鸣,这天,又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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