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铃声刚响,小玳就站起来,飞快地走出办公室。走廊上人潮汹涌,她只得退回办公室,等着人潮散去。原来大家都这么迫不及待地下班啊,能象芸儿这样耐着性子加班的人可是不多见。一会儿功夫人少了许多,小玳方才走出大楼,刚下台阶就看见路颀嫣和罗心雨面对面瞪眼,小玳心说不好,忙跑了过来。路颀嫣瞄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马屁精,来的挺快,想替你主子挡箭吗?我可不会放暗箭,我向来都是明人不做暗事,不象有些人专门在背后煽阴风点鬼火昧良心挖墙脚。耍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没用,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别惦记着,惦记也是白惦记。我可不怕谁报复我,我做到这个月就不做了,没有任何顾虑了,我们准备结婚了,插足别人的婚姻这种事是大小姐的行事作风吗?我倒想看看,没有了道德底限,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小玳冷笑道:“是啊,没有道德底限,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在公司里大肆宣扬我玩弄感情颠倒黑白,枉顾事实滥加指责,这是正经人的行事作风吗?”路颀嫣脸色发白,狠狠地说:“这可是小唐说的,不是我编排的!”小玳凶恶地盯着她,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胆怯,强撑着凶恶地回看她。她在撒谎!唐俊山的个性她大概了解,他不是强子那种人,强子可以干出没脸没皮的事,尊严对他来说就是笑话,为了利益可以把尊严抛到脚底下。唐俊山成长于并不富裕的家庭,靠着自己的努力奋斗进大公司,他若是不要脸面的人,完全可以在敲开她的门时冲她大吼大叫,极尽污蔑羞辱之能事。但是他没有,他只是默默地退出,极力保持着镇定自若,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他可能工作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被张正周察觉了,随便闲聊几句,却被路颀嫣拿来大做文章。想通了之后,小玳冷峻地凝视着她,低沉地反问道:“是他亲口说的?”她掏出手机拨了唐俊山的电话,微笑着说:“我们现在就对质,据我的分析,他绝不会说出这种掉份儿的话来。”路颀嫣黑着脸,慌乱地说:“好,是我瞎编的,可是都是你们逼我的,我本来不想这样做。你们为什么要合起来算计我?我哪里招你们惹你们了,居然这样对我!我为他付出了一切,最后却得到这样的下场,究竟是为什么?就因为你有钱有势,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扪心自问,你们就那么坦然吗?我碍着你什么事了?是你先放弃的,我又没有硬跟你抢。你赶他走的时候何尝想过他也是要面子的人,直接被你骂出去,他心里有多难受。他失意的时候你在哪儿?你在法国失意吗?你在法国生活的不开心,当然会不开心了,不一样的文化,有什么共同语言呢?你若开心,才是没心没肺的人。可是这几年你可曾对他表示过一丝歉意?没有吧,你是大小姐,身份高贵,怎么能低头认错呢?何况你也没错呀,是你爸爸逼你走的,你也不愿意呀。我一直陪在他身边,我让他恢复了平静,我辛苦操持着家务,最终却为你做嫁衣,你几句轻描淡写的哭诉就软化了他的心,他拼命为你说好话,说你如何如何可怜,你可怜,我就不可怜吗?我就该被别人当作梯子往上爬,然后一脚踢下来吗?”罗心雨和小玳面面相觑。她的话显然透露出一些信息,张正周和她吵架了?他们不是和好了吗?罗心雨低下头,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显然内心局促不安。小玳没有言语,心里象油烹一般难受。感情的事谁说的清谁对谁错?路颀嫣忽而哭着跑开,罗心雨仍然低着头,一言不发。小玳默默地拨了张正周的电话,但是没人接听。她拔腿就跑,追上路颀嫣。她正准备过马路,她的眼光很散乱,并没有注意道路上密集的车流。小玳抓着她,拖着她过了人行道,下到地铁站里面。她机械地跟着走,像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一般温顺。
到了楼下,小玳的手机响了,张正周给她打来电话。小玳一点点搀扶着路颀嫣上楼,一边接听电话。张正周还在公司,他的语气现出些许疲惫。小玳简单地说了路颀嫣的情况,张正周似乎有点迟疑,过了一会儿才说:“我马上回来。”小玳心里越发肯定了,他们一定发生了很大的争吵,路颀嫣精神崩溃,张正周逃避回家。到了门口,小玳示意路颀嫣拿钥匙开门,她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发愣。小玳只好翻她的包找出一大把钥匙,挨个儿试了才打开门。一进门,她惊得魂飞魄散。房里一片狼藉,东西扔的到处都是,显然两人之间的冲突很强烈。路颀嫣浑身上下没有伤痕,应该只是拿东西出气。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厨房里一地的碎片,打开碗橱,里面空空的,所有的碗碟都变成碎片躺在地上了。小玳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路颀嫣会怎样愤怒地失去理智,张正周又会怎样死命地辩解。床上乱糟糟地堆着被子,一个枕头扔在地上,另一个枕头不见踪影。小玳把路颀嫣安排坐在椅子上,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床。被子叠整齐了,扔在地上的用品摆放到架子上,把碎片拾掇好,丢进垃圾桶。路颀嫣失神地看着她,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她的眼神透露着绝望,并不太明白她在哪里。小玳收拾完毕,冲路颀嫣说:“我们出去吃饭……”家里一个完整的碗碟都没有,油用光了,冰箱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没办法做晚饭,得重新置办一套厨房用具。路颀嫣忽而呜呜地哭了起来,小玳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她哭着哭着,身子歪到桌子上,无论小玳怎样努力,都无法拖她起来,她只能默默地等着。过了许久,路颀嫣终于泪痕斑驳地抬起头来,无精打采地走到床边,脱了鞋就钻了进去。小玳给她盖好被子,她抽泣着闭上眼睛,一会儿就没有动静了。
待到张正周回来的时候,路颀嫣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深沉。他身后跟着唐俊山。小玳拘谨地坐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唐俊山见状,知趣地说:“我看没什么事,就回去了。”张正周一把拉住他,烦躁地说:“明天周末,急着回去干什么?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不该上游艇,就不该动了心思。”小玳和唐俊山对视一眼,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张正周苦涩地说:“昨天我在网上看游艇介绍的时候被她看到了,她一下子起了疑心。罗心雨有游艇,我又对游艇感兴趣,她马上联系起来了。游艇的诱惑谁能抵抗得了?曾经接触过,怎么也忘不了,总是忍不住想多了解这方面的信息,甚至痴心妄想拿到驾照,甚至在梦里我都开着游艇在海面上纵横!梦是现实的反映,我很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想少奋斗二十年,我想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想以前的奢华生活。每次出去玩,所有的开销都是罗心雨负担的,我从来都不考虑钱的问题,不用一分一毫地计算着开支过日子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得意忘形,真是一点不假,终于出事了,我无法面对她,也无法面对我自己。我是不是很渣?明知道我该珍惜的是和路颀嫣的患难,却想贴着罗心雨的钱享受挥金如土的潇洒!”他死命揪着头发,想要用身体的痛减轻心里的痛。唐俊山拉住他的手,低声说:“别揪了,当心揪成秃子。现在的问题是你究竟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悬着吧,总要有个解决方案。”张正周茫然地摇头。
手机响了一下,张正周打开一看,是罗心雨的信息,只有寥寥几个字:我明天回法国。他跳了起来,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唐俊山凑过去瞄了一眼,盯着张正周,等着他的反应。事情戏剧性地发生转折了,罗心雨主动退出了。她的心里有多少不情愿?尽管装着满满的遗憾,她还是踏上了征程。罗飞扬和许映秋会怎么想?罗飞扬又会因为罗心雨的不情愿,留下多少遗憾?张正周悄悄放下手机,郁郁寡欢地望着窗外。外面早已天黑,但是路灯照射着整个小区亮堂堂的,人声嘈杂。每个人都在为生活奔波,每个人都搞不清楚为什么永远在奔波,为什么永远都没有停歇的那一刻。再多的钱也买不到满意的答案,就这一点来说,人类倒是平等的。
过了许久,思绪平静下来了,众人觉出了饥饿,来到小区外面的餐馆随便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小玳没话找话地说:“你和路颀嫣不会真的想结婚吧,我听她那么说的时候,心里有些怀疑她是在赌气。”张正周苦笑道:“结什么婚,好几道坎儿摆在面前,要了我的命也迈不过去。其实上次我们是打算结婚来着,她试探性地跟她爸妈提了一下,想知道都有哪些条件。三十万彩礼一分不能少,外加一万块钱改口费,一万块钱红包,在厦门买房子,首付归我,贷款两个人一起还,她每个月的工资拿出一半来供养父母,家里的开支我承担大半,只字不提嫁妆的事,我当时腿都软了。刚工作多久,这样的条件没有十年八年的不吃不喝,我是没办法满足。我怀疑这条件是她弟弟想出来的,亏他想的出来!赡养父母是应该的,可是没有这么黑的。我们也可以选择裸婚,但是生了孩子之后,没有人会来帮忙,完全靠我们自己。两个工薪阶层的人独自带小孩,要多困难有多困难,说出来满满的都是血泪。我父母离厦门很远,过来了必定跟我们住在一起,房子小,住不下,必须租大一点的房子。房租蹭蹭地往上涨,工资可不见蹭蹭地往上涨。厦门消费高,人口一增加,开支相应地增加,每天为钱发愁,生活质量一落千丈。小孩总不能送回老家吧,不在身边带,相当于留守儿童,要多惨有多惨,新闻报道多得很,说出来又是满满的血泪。生不起的时候只好不生了,生了他,总得负责吧,难道只为了快活?想来想去打消了结婚的念头,还是维持现状吧,能拖一时是一时,实在年龄不饶人了再考虑结婚。”
从张正周家里出来,小玳果断地去了罗心雨那儿。罗心雨没有躲在房间里,她在地下影院看电影,见到小玳来,淡淡地说:“我先去准备展销会的事情,这边就由你负责了。”小玳看着她平静的面容,那是极力掩饰内心的失落而硬作出的表情,为了避开别人的质询,她不得不躲到这儿。她不想别人担心,她不再是恣意挥洒怨气的大小姐了,她把感情藏在心里,变得越来越成熟。罗飞扬知道吗?多半不知道,她只会给他展示出努力工作积极向上的一面。可是她突然要走,罗飞扬一点没有怀疑吗?她用轻松的笑脸打消了他的疑虑吗?罗心雨看出了她的心思,淡然一笑:“我好得很……她呢?”小玳告诉了她所有的事情,罗心雨咬着嘴唇,身子微微发抖。她的脸色没有变化,极力控制着,待到小玳说完,她微微一笑:“过去的事情困扰了我很久,现在总算是风平浪静了。我可能基本上不回来了,想想在法国安家也挺好的,至少追我的人那么多,被人追被人爱是一件很让人赏心悦目的事。这是我的朋友,”她找出一张照片给小玳看,指着说:“长得很帅吧,疯狂地追求我。等你过来的时候,帮我把把关。如果通过了你的考验,我就和他共结连理。”那是一张西方人的脸,当然也有着纯西方的意识形态。罗心雨究竟是赌气还是真心?小玳担心地看着她,她亲热地抱住她的肩膀,开玩笑地说:“别跟我抢啊,这是我看中的,他有好多朋友,随便你挑,选中了谁,直接塞到你身边,立马结婚!”她忽而笑了起来,看似戏谑,却从眼角流出泪来。她转过头去,小玳也转个身,不去触碰她的伤感。
飞机从天边划过,越来越模糊,最后只剩一个小点,慢慢消失在云层中。罗飞扬久久地凝望着,缓缓地说:“等眼下的项目签了合同,我就去巴黎,看看她的生活环境,她都有哪些朋友,还有她的工作状态。公司的事情你和老胡一起处理,无法决断的再找我。我想好好在巴黎呆一阵子,看情况再确定归期。我怕她没有想清楚就贸然结婚,结婚不是闹着玩儿的,象做游戏一样可以随时喊停。结婚涉及到感情和财产,我不想她被人骗了感情又骗钱。法国的法律和国内不一样,先要研究清楚它的婚姻法。”许映秋挽住他的臂膀,心里五味杂陈。要用多长时间罗心雨才能摆脱失败感情的打击?她的法国男朋友能给她想要的幸福吗?她会赌气吗?应该不会,否则她不会让小玳帮她把关,她对自己的人生还是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罗飞扬的心思扑在罗心雨身上,罗心雨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罗心雨会对小玳敞开部分心扉,让小玳密切追踪她的心里轨迹吧,她不能出任何事情,她的毁灭会毁灭她辛苦得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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