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中国经济落后,物资短缺,城市里买啥都要凭票,供应量还要按家庭的人数、年龄、性别作等级区分,居委会每月头向各家各户发放各种生活物资的票据。对有些家庭,粮票、油票都很紧俏,经常不够用,但一般用完就没了,即便能向别人借也是要还的,实在不行就只能到黑市上花钱买,有黄牛专门收和卖。当然特权家庭不会为此操心,他们可以享受专供,不受票证的限制,即便需要些票,比如出差不得不用到的全国粮票,有人孝敬他们还怕来不及呢。
每月领取票证,这是当时城镇居民的标准生活待遇。商品粮和保证供应的平价生活物资票证,正是巨大的城乡差别之一。乡村广大的农民是没资格发票证的,粮食和各种生活用品都由他们自给自足,不需要国家限量供应,也不需要国家保障供应。他们到城镇赶集时无需票证,集镇上的商品只要有钱可以随便买。当然那时的商品极有限,并不是想买什么就能买得到,而更有限的是农民荷包里的人民币。
陈继良的妈妈经常写信,再三叮嘱他搞好个人卫生,说你在农村吃不惯、没肚子油水就上街买些零食、肉鱼吃。他手头算宽裕,休息时就会上街,除了买些书报、洗漱用品之类,也经常买些鸡鸭肉鱼、猪头蹄髈、豆腐千张之类的好菜回来,交给周家英做。他说“我艺差,弄的不好吃,还是伯母您做的好”。周家英当然高兴,乐得全家人跟着他一起改善生活。
陈继良弄不来皂角和草木灰水,而且日常习惯用冰碱和肥皂。跟农村人相比,他的生活可以说是优越到奢侈的程度。
例如,他穿的衣服全都是合身的成品服装。他有好多套不花钱的绿军装,自己也偶尔买白衬衫、夹克、中山装等。他的衣服多,肘部磨花了、领破了什么的也懒得补,七、八成新就不穿了。这样的衣服,送给村民们都挺高兴地接受。一次课后,他叫来几个同学到他宿舍拿旧衣服。他忘了两天前清好的旧衣服有几件,但来了6个同学,而旧衣服只有5件。一人给了一件,最后进门的同学就空着手,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忙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较新的军装上衣给了他。那个同学次日上学,就抱了一大捆的柴火来报答他。他说他爸很喜欢那件绿军装,他爸说那还是一件有四个口袋的干部服,农村少见呢。
村里的年轻人能穿一件绿军装,戴一顶军帽,是时髦的事,足可招摇过市了。那时的裁缝匠,能做像样的军装、中山装,做得出上下四个口袋的男式衣服是重要的本领之一。
当时农村人一般都穿的是自家缝的土布衣裳,心灵手巧的农妇们能在自家织、纺、染,甚至还能裁剪、缝纫出成品。条件好一点的家庭只舍得在过年时给儿女们买一两件成品衣服,大多数家庭是请裁缝匠先来量好尺寸,去街上扯了布再请裁缝到家来做出新衣。有新衣服穿,已值得家人高兴几天了。农民惜物,他们有一句口头禅说“惜裳有衣穿,惜粮有饭吃”,现在看来这句话只有部分的道理,开源大于节流,但在开源无门时,这就是真理。
他们穿旧的衣裳往往是舍不得丢的,而做农活的人却废衣服,袖口、肘头等处磨破的多,就缝缝补补,甚至补丁摞补丁。房子旧了窗户也破,农妇在缝旧衣服时也不讲究针脚和技术,能缝平了遮体出门做事就行。
周围全都是这样打扮的人,陈继良的穿着自然就显得醒目而得体,豪气。他穿着光鲜,加之皮肤白净、身材瘦削,因此无论是在湾里还是街上,无论形象还是气质,都是万绿丛中一点红,鹤立鸡群了。
除了外在形象,他的生活品质其实也让人羡慕。例如,他上厕所大便从来都是用纸的,买回成捆的一刀刀的粗草纸,或者用废旧书报的纸,这东西他多。而当时农村的更多人,除了极少数村干部或家中有文化人的有一些废旧书报外,都用的是竹木片、草把子、土疙瘩之类。方便就地取材,算是圆润和柔软的东东,都可拿来擦屁股,只要不太尖锐、不划伤皮肤就好。当然,可以想见使用这样的东西也不太擦得净。
陈继良也意识到这一点的差距。为大伙儿拉屎擦屁股的事,他动过脑筋,请教过人,知道在纸没有大量普及前,先人们曾用过“厕筹”这个东西。那是特意削出来的竹片或木片,一头瘦长便于手执,另一头则宽而薄,边缘打磨得圆润,但又要刚柔相济,有一定的强度和韧性,这就是擦屁股的神器了。关键是农村竹木多,有条件为家里人一人做一个,为每人作个标记,插在厕所的土坯砖缝里,各人插固定的位置,就可重复使用了。
他大力推广这个想法,叶校长也支持,发动学生们课后作手工活儿,为家人削厕筹,并写上家人的名字。先锋小学的这一作法迅速在当地几所小学、中学间普及,厕筹就在几个乡镇风靡一时,多年后还有人在用。这事在那一带的农村广泛流传,相互推广,的确解决了一大生活难题。有人就把这事写成了文章寄给报社,当地的市级日报为此刊登出一个豆腐块的新闻。这事上了日报,也差一点被县文化馆的人记入《县志》。只是领导审稿时觉得堂堂《县志》记录这事好像与他们天天宣传的新时代精神相悖离,才作罢。审稿领导说,我们的时代应当是伟大的、日新月异的、欣欣向荣的时代么,古人早已有之的擦屁股的玩意儿,我们又捡了起来推广使用,有它的现实意义,但我们就不必要当大事记录了吧?领导说的,也就是结论。
总之,他的生活品质让叶秀枝和熟悉他的人羡慕不已。
叶秀枝在跟他接触之中,还发现他的许多优点。
比如他生活习惯好,特别讲卫生,他不但不抽烟、不喝酒,而且早晚两次洗脸、刷牙,使用当时农村几乎见不到的叫牙刷、牙膏的东西。此前,当地农民没有刷牙的习惯,只早晚嗽嗽口,如果吃东西塞了牙就用细竹木片掏掏牙缝而已。讲究的,嗽口时给点盐,但大多是不给的。叶秀枝观察到,他晚上睡觉上床前有洗脚、泡脚的习惯,洗澡、换衣服比较勤。叶秀枝还看到,他甚至比农村的许多女人都讲究,几乎每天换洗内裤和袜子等等。
https://shenhaiyujin.com/book/58975/1927951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