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令意心里觉得很好笑,但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怯怯的。
她眼里狡黠的光芒稍纵即逝,化作一片无星的夜空。
有时候她会偷摸躲在床褥后边,学俏朱的样子逗郑嫦嫦笑。
蒋姨娘阻止了几回,郑令意还是偷偷的学,蒋姨娘便随她去了。
偶尔间,郑令意学得太过活灵活现,便能瞧见蒋姨娘坐在桌前一边绣花,一边悄悄笑。
郑令意最喜欢看娘亲这样笑,嘴角的勾像糖油的尖顶。
俏朱总算是斥完了,也让她们在太阳底下晒了半个时辰。
如今是秋日,倒也还不算难熬。
郑令意并不讨厌阳光,反倒希望阳光可以将自己晒的黑一些,也不用日日敷粉掩饰了。
但她的雪肤,便是在三伏天最热的时候,硬生生罚在太阳底下站了两个时辰,也只是稍泛红了一些,半点没有变黑。
只是所有的人都被晒的恹头耷脑的,那时候东苑的蔡姨娘还怀着孕呢,孩子直接就晒没了。
后来还是因为三姐儿说自己受不住大家伙儿的汗味,这才歇了门口这半个时辰的训斥。
三姐儿是郑国公夫人鲁氏亲生,叫做郑燕如。
鲁氏的三个女儿中,郑燕如的样貌最普通,眼睛太小,嘴巴太大,可郑令意却看她最顺眼。
她的性子很是爽快,而且不太喜欢鲁氏这种管教后宅的手段。
可她劝得了一回,也就只有一回了。
天儿一凉快,马上就又训斥上了。
“姐姐,我想解手。”郑嫦嫦憋红了一张脸,小声对郑令意道。
“啊?”郑令意也有几分不知所措,怎么偏偏就赶在这个时候。
众人缓步往正院偏厅去了,孩子们立在一旁,蒋姨娘和其他姨娘一同上前向鲁氏行礼问安。
一杯杯茶递过去,可鲁氏连接都不接,由丹朱接过去,放在一旁茶几上。
郑嫦嫦快要哭出来了,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郑令意一咬牙,朝郑燕如的方向走去。
鲁氏右首边的位置上只坐了郑燕如一人,郑燕回已经回了婆家,六姐郑燕纤今日并不在。
偏厅没多大,俏朱刚想阻拦,郑令意已经到了郑燕如身前。
“三姐姐,我和十八妹想解手。”郑令意扯着郑燕如的袖子,好似一母同出的亲姐妹那般亲昵。
郑燕如闻言放下手里的白玉方糕,起身牵起郑嫦嫦的手,对鲁氏道:“娘,我带两个妹妹去更衣。”
鲁氏看向郑令意,目光饶有兴致,似乎是在看那戏台子上的角儿,又像是在看新得的一只雀儿。
郑令意赶紧低下头,捏着自己的衣角,紧紧贴在郑燕如身边不敢说话,迈着小碎步跟着郑燕如走了。
郑嫦嫦解了手,这才松快了,红着鼻头带着哭腔,对郑燕如道:“谢谢三姐姐。”
郑燕如一笑,“谢我做什么?该谢谢你的亲姐姐才是。”
郑令意仍是一副怯怯的样子,眉眼低垂着,浑身都是胆小瑟缩之气。
她原不是这样畏畏缩缩的性子,这神情还是同郑绵绵学来的。
她自己对着铜镜学了许久,才在人前装成这个性子。
鲁氏今日似乎是没什么精神,早早的就散了。
蒋姨娘长舒了一口气,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西苑。
此时的安和居内,丹朱正在替鲁氏改发髻样式,换个家常些的,也好叫头上少些珠钗,少些负累。
“哼,十五姐儿真是好刁的心。瞧着咱们三姐儿心善呢!”
俏朱总爱赶在鲁氏之前,挑东西两苑人的错处。
有时候她的话正是鲁氏心中所想,有时候却没押对宝。
鲁氏睁开眼睛,看着镜中映照出一张年华不再的脸庞,没什么感情的笑了笑,道:“难不成叫她们溺脏了我的安和居?”
鲁氏从前还觉得国公爷对郑令意有些不同,连名儿也是亲赐的,如今瞧那畏畏缩缩的样子,能成什么用?
俏朱赶紧附和道:“庶女就是庶女,能上得了什么台面呢?”
鲁氏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俏朱见自己的话没讨到鲁氏的好,心里揣测她还在为六娘郑燕纤的事情头疼,便睇了丹朱一眼。
丹朱心领神会,开口道:“夫人还在想六姐儿的事?”
“叫我如何不想呢?”鲁氏有一双大眼,年轻的时候眼波流转,风光无限,如今却已经拖上了鱼尾,变得沉重而累赘。
一想起那少女灰败的脸庞,丹朱心里冒上一层寒意。
这些年,她替鲁氏料理了不少事情,实在说不上清白。
可郑燕纤在得知自己失手害死了自家姊妹之后的反应,也着实让丹朱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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