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秦山海一直没对人说过,今天终于有了倾诉对象,话匣子打开,就如同泄了洪的闸口一般,收也收不住。
“上学的时候,我成绩领先,在高中的摸底考试经常考第一名,我爹逢人就夸我学业好,考上大学没问题,四邻八乡的人都知道上河村要出个大学生了,所以我背负的压力也很大,晓娟聪明,但是学习下的功夫不大,因为没有啥压力,所以在成绩上不如我,但是也不算差,高考临近,我俩就约定,一起考大学,一起走出去,她对我也是信心十足,如果她没有考上,就让他父亲花高费也要和我一个学校,运气不错,正好赶上高校扩招,所以当时我的希望很大,那段时间我就抓紧复习,彻夜用功,没想到考试的前一天,我就病倒了,高烧不退,勉强进了考场,最后只考了个大专,这个打击对我也不小,现在想想,这似乎是命运的捉弄吧,回家后,父母也没责怪我,这更让我难过自责,在家里闭门不出,走不出这个弯,就是这个时候,我在家里的黑白电视机上,看到了晓娟的父亲关凯,戴着大红花,领导跟他握手,还颁发了鼓励证书,那是县电视台的一个新闻,主题是表彰出色的民营企业家。就是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和晓娟是两个世界的人。郁闷了好多天,后来听说镇上征兵,我便报了名参了军,在部队上快节奏的生活似乎使我忘记了这些事,但是每次收到晓娟的信,我都无比纠结,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就这么一直纠结到复员。回来后,也是命运的安排,让我当上了警察,树立了信心,也接受了晓娟的感情,也不忍心再拒绝,但是警察当了三天,就被辞退了,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我蹲在山道边,自己就想,我是男人啊,日子要过得下去,就得挺起胸膛,命运总会眷顾我一次吧?我去镇上木材厂打工,这几天干着活我就再想,就算我没被辞退,干着警察,又怎么样?一个月五百八十四块钱的工资,我想让晓娟坐上桑塔纳,要不吃不喝攒小四十年,既然不能给她原本就有的生活,还不如早点分开,省的两个人越陷越深,到时候更痛苦,她家里给她介绍了条件非常好的小伙,也能给她非常好的物质生活,嫁给他,比嫁给我肯定要幸福,现在我俩分手她会痛苦一时,但是跟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幸福,说白了,我家庭负担重,父亲被内退了只领基本工资,还有个智力低下的弟弟,我没办法给她幸福的生活!最后我给她说了,让她等我三年,这三年如果我混出点名堂,我就娶她,其实说这话,也是我安慰自己。”
这一番话说出来,秦山海长出了一口气,胸中烦闷稍稍减轻了一些,但是刘正坤却越听越皱眉,起身指着秦山海胸口喝道:“你错完了不够错的!我原以为你大海是个有责任感,有担当的小伙,这事让你弄的,听着我都揪心!人家姑娘对你死心塌地,你却甩脸子不干了,你你你……你这样伤害的是她一个人吗?!你这么做,伤了她也伤了自己啊!小秦,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三年后是啥样,谁也不好说啊!”边说边气的来回走了几步。
秦山海耷拉着脑袋,脸色通红不说话。
刘正坤走到办公桌跟前,手忙脚乱拿出一盒烟,点了一根,气呼呼道:“我本来都戒了,让你气的我呀……”
说着猛抽了一口,呛得咳嗽了起来,来到秦山海旁边坐下,沉默的抽着烟,两人都不说话了。
五分钟后,刘正坤冷静了下来,将烟按灭,轻声开口说道:“我这一代人年轻的时候,有很多人不懂得什么是爱情,那个时候物资匮乏,能吃上饭就是好,对于谈婚论嫁这种事都比较保守,有很多人甚至都没谈过恋爱就结婚生子,那时候我们的爱情观很简单,讲究的是政治成分相同,思维受现实社会影响,爱人都是称作‘革命同志’,组织上介绍对象,两人见一面,双方都感觉差不多,这事就算成了,所以,我可能无法切身体会你的感受和痛苦,我和我的爱人就是组织上介绍见面,两个人一起工作,一起学习,谈人生谈理想,没有轰轰烈烈,更没有死去活来,结婚后,勤勤恳恳,日子算不上富裕但很快乐。现在时代不同,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很少有人吃不上饭了,但是也出现了穷富差距,所以现在的人,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这本身并没有错,做父母的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过的幸福……刚刚我有点武断,其实对于你做出的这个决定,我无法评判对错,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你会后悔一辈子!你也说了,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家庭条件也好,你俩能合得来,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不就是合得来吗?人家对你家庭也了解,对你的个人状况也了解,人家依旧愿意跟着你,这跟你考不考得上大学,当不当警察,根本没有关系!站在姑娘立场,我要说,这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秦山海听到这些话,沉默良久,抬头道:“刘所,您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跟我受苦啊?”
说完这句话,秦山海双手不停摩挲着脸,表情非常煎熬。
刘正坤叹气道:“唉!咱们刚见面的时候,你给我的印象是挺有朝气,正值的小伙儿,真没想到你心里压抑着这么多的痛苦。对了,据我了解,你父亲原来是中学老师,岁数也不算老,是什么原因内退的?”
“听我娘说,是身体不太好,无法胜任教书的工作,现在在镇上中学看大门,领二百块钱基本工资。我们一家老小的开销,除了那几亩地,就是靠我爹的工资了。”
“哎!你家过得是不容易啊,对了,还有个事,我这几天去找镇里的领导,你弟弟小河的事应该政策上有照顾,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刘正坤说道。
“刘所,谢谢你,您是个好领导,这些年来,我憋了一肚子的话,也不知道该给谁说,谢谢您听我一个毛头小子的心里话,说出来,我心里好受多了。因为实在是压抑了太久太久,我知道,这次我能回来继续干警察,您一定也做了不少工作。当时我确实是冲动了,二亮一说起我爹和我弟弟,那一刻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突然失去了理智,虽说最后没动手吧,我也确实想动手来着,考试的时候我就学习过警察制度,我知道这种事是严格禁止的,所以无论怎么处理我,我都没话说,但是您又让我回来上班,我知道您肯定也在中间费了不少工夫,所以我发自内心的感激,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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