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百无见老者说话颠三倒四的,似乎有点神智混乱,不禁暗暗摇头,苦笑道:“这个……这个他姓方,他父亲自然也姓方……”
“不对不对,你骗俺,”老者连连摇头,截口说道,“他老子在哪呢?俺亲自去问问他!”
“晚辈可不敢骗你,可惜他父亲已经去世了,你老人家却问不到了。”
“你是说他老子死了么?”老者蓦地拍手叫道,“这就对了么,死了就对了!”
他的脸上竟然似乎露出了一丝喜色,不过转瞬之间便已消失,又变得有些悲戚起来,从宽大的袍子中摸出一个黄白色的显然已经变旧了的瓷瓶,搭拉着眉毛,哽哽咽咽地嘟囔着:“儿子啊,你老子俺可算找到你的儿子了……”
“孙子儿,俺的乖孙儿啊……”老者霍地搂住方省吾,竟似要大放悲声,倒把方省吾和苏百无吓了一跳。
“老爷爷,你认错了!快……快松手,我……我都快要被你勒得上……上不来气了!”方省吾急急嚷道,原来那老者激动之下未免搂得紧了,以他那般深不可测的内力,方省吾哪里承受得了?
苏百无刚要上前阻止,却见那老者已然松开了手,口中忙不迭地说道:“俺的乖乖,好孙子儿,爷爷弄疼你了,爷爷不好,爷爷不好……”
苏百无甚感无奈,苦笑不已,心道:“听他老人家说话的意思,想必这个瓷瓶里装的是他儿子的骨灰了。嗯,他老人家定是遭受过悲惨的经历,因此受了强烈的刺激,以致于变得疯疯癫癫的,只是看他老人家的武功简直已经到了神化的境界了,只怕是与传说中的剑魔与道一真人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天下又有谁敢杀了他的儿子?看来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却不知他老人家是谁?一魔二道三奇侠,剑魔与道一真人生死未卜不知所踪,道衍出家为僧并且作了国师,各方面皆与他老人家不符,司空捕风自然更不是了,难道他老人家竟是……”
心中一动,他开口问道:“敢问前辈可是……”
没等问话说完,突听一声“桀桀”怪笑,只见司空捉影站在稍远的地方,阴阳怪气地叫道:“可笑啊可笑,第五不公,你不去争天下第一,却在这胡言乱语,认什么孙子?你可知道这个小崽子乃是逆臣方孝孺之子,哪里是你的什么孙子?莫非你要改姓不成?”
老者猛然一怔,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恍惚起来,喃喃道:“方孝孺?方孝孺是谁?是这小娃的老子?难道这小娃真的姓方?不对不对……”
“放屁!小猴子放臭屁!”老者突然大怒道,“你骗俺,你看这小娃长得多像俺,怎么可能姓方!小猴子你小子居心不良,俺要不是看在大猴子的面上,非扇你几个大嘴巴子不可!”
“第五不公!”苏百无听司空捉影喊出老者的名字,不禁心头一震,“果然是他老人家!不曾想当年驰名江湖敢与一魔二道一争高下的第五不公,今日竟变成了一个神经错乱的糊涂老头,真是造化弄人……”
看看方省吾,又看看第五不公,一个天生笑模样,一个慈眉善目,一小一老竟然看起来真的有几分神似,苏百无不由得暗自苦笑,感慨不已。
只听司空捉影又叫道:“第五不公,你什么时候变得老眼昏花啦?你拿镜子仔细看看自己,一脸眉毛一脸胡子的,那小崽子的嘴丫子上面却连根儿毛都没有,哪里像你啦?”
第五不公怒道:“放屁放屁!小猴子,你脸上也是眉毛胡子一大把,难道你是俺孙子么?”
司空捉影阴笑道:“我说第五老哥,你这么说话可是连带着把我的大哥都一起骂了啊,倘若我大哥知道了,少不得要找你算账!”
“找俺算账又能如何?难道俺还怕他大猴子不成?”
“嘿嘿,你老哥自然是谁都不怕,可是你莫要忘了,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能打得过我们哥俩儿吗?再说,你就是打得过我们哥俩儿,你也不是天下第一,而且你永远也不会是天下第一,知道为什么吗?”
第五不公挠挠头,似乎有些茫然地问道:“为什么?”
“嘿嘿……”司空捉影诡秘地怪笑道:“因为你的姓不好啊!第五第五,你永远是第五,当年你虽然比我大哥高出那么一点点,可是排在你前面的还有道一真人、道衍国师与即墨孤星这三个人,你充其量是排第四,没想到平地里又杀出来个剑魔燕独,所以你只好排第五了,你说你喊冤叫屈的,不公不公的,哪里有什么不公啊?苍天有眼,管教你名符其实相得益彰,嘿嘿……莫不如你老哥也听我一句劝,趁早改姓罢,那样的话你肯定能争得天下第一!”
原来司空捉影的大哥司空捕风素来与第五不公交好,因此司空捉影也与第五不公颇为熟稔,早就摸透了他的性格脾气乃至症结所在,故此司空捉影只管在那胡说八道,使他更加头脑混乱神智不清,再也无法插手此事。
果然,第五不公显得愈发茫然,对司空捉影痴痴问道:“改姓?改什么姓啊?”
司空捉影诡秘一笑,道:“改姓第一啊……老哥!”
“第一?第一……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第五不公嘴唇嚅动着,长眉频抖,眼睛微闭,少顷过后,他蓦地睁开眼睛,大声怒道,“放屁!小猴子又来唬弄俺,百家姓里哪有第一这个姓的?”
“没有么?”司空捉影坏笑道,“那就没办法了,要不你老哥改姓方?可是你老哥就是改姓圆姓扁也没用啊,怎么改那小崽子也不是你的孙子!难道你老哥还要抢个孙子不成?”
“你抢什么抢,你争什么争……”司空捉影竟然模仿着第五不公的腔调唱了起来,一副不把人气迷糊誓不罢休的欠揍的模样。
哪知第五不公听他唱了几句之后,竟似浑身一颤,仿佛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哈哈笑道:“不错,抢什么抢争什么争,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俺老头子早就改名叫第五不争了,今日怎的竟又变糊涂了?乖乖,数之所在,理不得而夺之;命之所在,人不得而强之。”
他忽然蹲下身子,两手扳着方省吾的肩膀,和蔼而慈祥地说道:“小娃娃,你能让俺看看你的屁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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