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岫并不在意明如月反复提及自己快要死去,说这话之前也不先掂量掂量有没有这能力。
“你不用再装异域美人儿了,”云岫拿起茶杯,呷一口润嗓子,“明月楼楼主。”
“是我小看你了。”她蹩脚的口音终于恢复正常,
“我该称呼你什么呢?楼主?麻雀?执茶姑娘?”
执茶,不,应该是明如月,她的手指在茶杯口边缘游走,浅色蔻丹同褐黄交织的茶杯
贴在一块,竟有了一种尘土里开出了小娇花的错觉。
“你想知道什么?”
“只想求证几个问题罢了。我们可以先叙叙旧。”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明如月指尖有节奏地叩着茶杯,细听之下,还听出了一首简单的曲儿。
云岫闭上眼,看似在思考明如月的问题,实则是她的头很沉,不知要从何处说起。
沉默了好一阵,她睁开眼,说道:“你的手。”
明如月抬起手来,左右翻看了好一会儿,疑惑地问道:“我的手怎么了?”
“你的手的确具备一个琴师该有的特质,干净,柔软,细腻,且干燥。”云岫猛灌一杯茶,今晚的她,喉咙一直发干,像一个火球卡在了里边,不敢用劲吞咽,再往下些便是烧心了。
明如月微微颔首,承认她的说法正确,既然都与普通琴师没有差别了,为何还会被看穿?
云岫就那么猜中了她的心,慢悠悠地说道:“你手上的薄茧。”
“薄茧?每个琴师都会有的东西。云姑娘是在拿我寻开心吧?”明如月柔声道,她是面带浅笑的,表明自己很有耐心。
“是,每个琴师都会生薄茧,可长时间练琴之后,那一层薄茧会慢慢地覆在指尖,只能以触感,不能再用双眼看出。”云岫搓揉着自己的手指,像在模拟感知那一层茧,“若是久未练琴,这层茧便会变软,脱落,再次抚琴,又会生一层薄茧。”
明如月掐着自己的手指,暗自自责。
“那云姑娘知道我并非真正的清倌执茶,为何还要留我下来,甚至与我学习琴艺?”
“近距离观察。根据掌柜的告诉我的话,我知晓最近几日执茶都吃了栈渡的闭门羹,他并不知道今日来的琴女是被人顶替的。不得不说你琴技的高超,若不是我多留心了一些,真就被你骗过,认定你只是普通琴女了。”
“就凭一个茧子,你就能确认我不是?那若是执茶身价极高,平日也甚少抚琴,这茧子也会因连续几日弹琴而存在的!”明如月指甲已深入肉,她从不怀疑自己这天衣无缝的计划会出现纰漏。
“还有你蹩脚的口音,”云岫将几个空茶杯叠起,又拿下,“你确实是有心去学了异域女子的口音,但土生土长的人儿,那味儿怎么都会串。你一开口唱《阳关三叠》的时候,我就有了疑惑。”
明如月鼓起掌来,“真是机敏。”
她又问道:“你是从何得知我是麻雀?”
“我原以为那个老太婆是潮澈扮的。”云岫紧蹙着眉头,她脑子里快要炸开,已经没办法深入思考,她吞咽着口水,坚持应付明如月,“我处心积虑地顺应你们的指示,去到城西三巷,找那只大龙虾,她那么骄傲的人,定然会去仔细瞧瞧我被耍得团团转的模样。”
“于是我同她有了一场恶战,”云岫挑高一边眉,扯起一个疲惫的笑容,“险胜。”
她不想再去回忆当天那令人作呕的修罗场,无论是死去的人,或物,都不愿再想起。
明如月提着壶给自己斟满了杯,双手捧起茶杯,淡淡地笑起,“你就不怕她骗你?”
“如此骄傲的人,是不愿意说谎的。就像……龙虾大老爷回答我第一个问题的时候,犹豫之后还会告诉我正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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