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芜领口上的小玉扣莫名地消失了,半露着一线美人骨,若有若无。
总觉这人很是熟悉,可云岫怎么也想不起来。
“你快上来呀。”知芜唤着站在一旁木然的云岫。
云岫中规中矩地踩着马镫上马背。
“你环住我的腰帮我操控马就行了,我不大会骑马。”
知芜顺势往她怀里倒。
云岫身子一僵。
知芜微微别过头,蹭在她肩上,迷离的眼里倒映着云岫的脸廓,她伸出手想要抚过云岫的下颌。
她压低了声音,几不可闻的一句“你瘦了。”
云岫并未听见她的话。
因为她在想别的事。
古话是——男女授受不亲,可这是女人,女人靠在自己的身上,也是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可如何是好?
她拽过缰绳,顺道扶直了叶知芜。
“姑娘,我们该……”
云岫的话还没说完,叶知芜腿一敲马肚子。
枣红马得了令,撒开了蹶子冲出去。
绕场一周后,它驮着两个女子飞冲回来。
叶知芜取了一支羽箭。
挽弓的时候,纱袖往后退,留了一截霜雪白腕。
弓弦被拉满了,月光下的银白长弓像极了地平线浮出的一轮满月。
“嗖”,一支羽箭射出。
正中少年头顶的瓷瓶。
瓷瓶在一瞬间爆裂,得亏于红楼的一箭已经将瓷瓶消磨得差不多了。
碎瓷片在散开之时,知芜又拉开了弓。
第二箭,击飞了直挺挺落进瓷瓶的两只羽箭的箭尖。
在一旁观望的女子都惊出了一身冷汗,为少年的大难不死长叹气。
少年如不是被绑在了柱头上,此时已经变成一滩烂泥了。
他在短短的这几秒之间,由死转生。
因爆出的冷汗浑身湿透。
知芜示意云岫在狗爷跟前勒住了马。
她将长弓递给了站在狗爷身侧的阿一,“献丑了。”
阿一接过长弓又隐回了暗处。
狗爷鼓起掌来,众人跟着欢呼。原以为这是个绣花枕头,没想过是有真本事的。
红楼率先赞道:“姑娘好身手!”
“红楼姐姐过誉了。”
小王八腆着脸凑到马下,弓起背,“来,我给姑娘当踏脚垫。”
何不愁摇晃着头,又念到:“王八儿的壳硬,会硌着美人的脚。”
“绿头鸭,你想硌人脚都不成,你只能被踩得秃噜毛。”小王八可不是在气,他与何不愁总是这般你来我往的呛上两句心里才能舒坦。
知芜摆摆手,“这位英雄莫要折煞知芜了。”
“还是我来扶姑娘吧。”
狗爷伸出手臂,知芜手搭在上面。他稍一使力,便将知芜带离了马背,稳稳落在地面上。
“知芜有个不情之请。”
“合情与不合情都得先讲出来,我才能判断究竟合不合理。”
“这少年心性坚定,他日必大成,只留在这里做我们的靶子,未免有些屈才了,还望爷怜恤则个。”
狗爷一挥衣袖,“撤下去。”
阿一领了几个侍卫上去解了少年的束缚,取下了他负在身上的瓷瓶。
狗爷手一展,一块碎瓷片儿极速飞过,在少年的脸上割出一道深深的印子。
“给你长个记性。”
少年驻足不语,眼神狠厉地盯住狗爷。
王嫂连忙小跑到少年身边,摁住她瘦弱的儿子的头,自己也一低再低。
“禾儿,快给爷磕几个头,谢爷不杀之恩。”
少年王禾死死地顶住母亲的大掌,不肯屈就。
“士可杀不可辱!我读的圣贤书,我习的大功法不是为了给仇人磕头的。”王禾的眼中像藏着一条响尾蛇,它在等待时机反扑,恶狠狠地咬死看准的猎物。
狗爷指指他心口处,王禾意识到了什么,手伸进怀里,掏出了狗爷给的刀。
“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能见到你用这把刀把我的心给剜出。”
王禾从刀鞘里抽出小刀,他仔细地抚摸这把刀,这是手艺极好的匠人所打造的,刀锋尖利,他手刚一粘上去,就割破了他的指尖。
“禾儿!”王嫂恨铁不成钢地喝道。
王禾收刀回鞘,恭敬地对狗爷行了一个礼。
“我王禾今日承了爷的情,来日只会在杀你的时候留你最后一口气。”
狗爷觉得自己又找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一掀嘴角,“等你。”
王禾拽着王嫂头也不回的走了。
谁也不知道这对孤孀痴儿日后会是什么结局,也没人想知道王禾究竟能不能杀了狗爷。
毕竟狗爷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挫骨扬灰,何必执着!
而少年王禾并不会就此放弃他的铮铮誓言。
他日,定会在杀你的时候,留你一口气。
“接下来,我们玩捉迷藏吧?”
虽说狗爷这是商量的口吻,可每个人都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他说了便作数了。
规矩很简单,每个人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将自己藏起来。而后,狗爷会放出那只大宝贝——据说有野狼血统的大狗。在零点之前,不论生死。
被这只野性难训的大狗找到,是死是活,全由天定,因为谁也不能伤了他这只大宝贝。
有人与这条狗月下赛跑,跑进了海沟里尸骨无存。
有人与这条狗斗智斗勇,以为在树上待着就能安然度过,可这条狗把树撞断,再狠狠地用爪子踏平这人的脸。
还有人躲在浅水里,被这狗追到了深水里,不知所踪。
樱之拽住晋南笙的衣角,随着晋南笙走了。她是害怕这个游戏的,她的阿姊也不能完美应对这条大狗,她们一直都是藏在地窖里躲过一劫的。
方才筵席上这么多英雄美人,觥筹交错,顷刻之间作鸟兽散,只留下一地芜杂。
阿一有眼力见地为狗爷搬来一张躺椅,再拿过一把蒲扇来为狗爷扇风。
凉风习习,月光大海,好不惬意。
狗爷安心地在躺椅上闭目小憩。
等到香燃尽时,就可以放出他的大宝贝——旺天才了。
想想,还是有点兴奋的。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狗爷伸出一根手指。
阿一麻利地解开了旺天才的束缚。
这是一条通体没一根杂毛的黑狗,它淌着涎,嗅过几个凳子上残留的气息,沿着小路迅速摸了过去。
小路那头没有云岫。
云岫在哪里?
她站在高树下。
树上有一人捏一个琉璃杯。
另一只手上是精巧的银壶,她倾一杯酒,唇轻碰琉璃杯。
晶莹的酒水珠儿在她下巴上打了个旋儿。
这人手稍松,琉璃杯从高树上跌落,洒出杯中的酒水。
云岫身形一动,探手接住了杯。
“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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