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阑欲言又止,再叹一口气,没有回答她的自言自语。
现在告诉她,她的真名以及她的身份还有他们之间所经历的事,又有什么意义?
该记着的总该记着,既然忘了,那不如一直忘了。
“我们之前……是不是相识的?”
她一皱眉,叶惊阑方才紧蹙的眉头倒是松了。
该怎么回答?
肯定了她的猜想,她还是将诸事遗忘得很彻底,或许还有些不愿意回想的事情,恐怕会刺激到她。
若是否定,心上又跨不过那道坎,一方面会当一次谎话精,另一方面……如果她在之后记起了,还是会记得他骗过她,找不出更好的借口来搪塞,那么两人之间只能留下欺骗与不信任。
叶惊阑思虑许久后说道:“不知为何姑娘会这般想?”
云岫趁着他分神之时离开了他的臂膀。
终于不再像那攀援树木的菟丝花,她站直了身子,淡淡地说道:“我也不过是胡乱猜测了一番,你倒是当真了。”
“我也是好奇姑娘的想法。”
“随口胡诌,只为了摆脱你的魔爪。”
“……”
她并不是随口说的,直觉告诉她,叶惊阑与她早在之前便认识了。
云岫扯了扯皱巴巴的衣裙,海水浸湿后黏在她身上,有些不适。
想要洗个热水澡。
这林子怎么这么大,还走不到头。
焦躁不安地回望来时之路,再环视一周寻找最近的出口。
可惜斑驳乱影,枝桠横生,看不见脚下的青石板小路的尽头在哪里,尽头后面又是什么。
只能继续沿着小路往前走。
“咕咕咕。”
栖息的鸟儿羽翅上的味儿藏在了潮润的空气里,随着空气的弥漫也钻进了行人的鼻腔里。
瞥见她脸上的不豫之色。
“你有心事。”叶惊阑直接点破。
云岫心一颤,再一虚。她别扭地拽了拽袖子,故作轻松地说道:“我能有何事?”
“只有你自己知道。”
云岫别过头不再看他。
这个男人很容易便看穿了她的心思,名不虚传的掌天下刑狱之人,他在审犯人的时候洞察力应是更为突出吧。
“我什么都没想。”
叶惊阑没有追问,他不喜欢做毫无意义的事。
“歌儿……”叶惊阑学着那个喜乐街上最漂亮的老板娘捏起嗓子唤蒙歌。
蒙歌不自觉地一抖身子,鸡皮疙瘩在臂膀上蔓延,怎么抖也抖不掉。
“大人,你莫要这般叫我了。”蒙歌早已敲晕了王禾,负在背上走了一路,他原本是慢悠悠地跟在叶惊阑身后老远老远的地方,唯恐惊扰了自家这个爷。这次可是被召唤,不是主动腆着脸凑上的,他心里抓了慌。
“这么唤有什么问题?膀大腰圆的老板娘唤得,我唤不得?”叶惊阑驻足拦下了小跑而来的蒙歌。
哪有膀大腰圆,明明就是婀娜多姿,天生尤物。
可他不敢与叶惊阑辩论这个事儿。
蒙歌扯起唇角,憋出一个很丑的笑,“大人别寻我乐子了,我认罪伏法还不成吗?”
“何罪之有?”
蒙歌的嘴儿瘪瘪,哭丧着一张脸。
“我罪有三。其一,不该一边跑一边胡说八道,忘了追问那个女子的遗言。而且我做人实在太失败了,当时那条恶狗该是要咬掉我的头的,可我最后还没死,我还活着,它也没死,我应该追上去把它打死,剥皮炖汤,给大人补补身子。其二,自作主张掳了潜族的小王子,不知羞耻地将他打扮成兔儿郎模样送到大人床上,给大人造成了困扰,我脑子不好用,没想到将他洗干净,捯饬捯饬后再行动,就那么随意地送上了,一点也不惊喜。其三,没有救云……呸,没有主动跳海救下挼蓝姑娘,本想着把英雄救美的机会留给大人,可现在看来……简而言之,我罪该万死,请大人明鉴。”
“噗嗤。”叶惊阑没绷住那张冷酷的脸。
“云……”云岫猛地抬头,“你方才想要救谁?”
蒙歌睁着懵懂的双眼,疑惑地看向她,“救你啊,难道还要救我家大人吗?”
云岫心中一沉,她沉入水中的时候也听到过叶惊阑的声音,那一句朦胧的轻唤,带起的两个音,是——云岫。
她没有听错。
她很确定自己就是听见了这两个字,云岫,而不是挼蓝。
“我……叫云岫?”云岫试探着问道。
叶惊阑默然。
蒙歌一拍云岫的肩膀,“呀嘿,大妹子你可算想起来了!”
云岫反手一折,蒙歌手腕错位了。
“登徒子。”
蒙歌委屈地把手拿到眼前来晃晃,这女子下手不带留情的。
她站在叶惊阑跟前,目光深邃,眼底是淡淡红血丝,“你与我是旧识。”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静而缓的陈述。
“是。”他点头认了。
“可有欺瞒?”
“不敢有。”
云岫独自走在前边叨叨絮絮,细细听来,是乱如麻的自我询问。
“我怎得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与大理寺卿是旧相识,那我是谁?”
叶惊阑斜睨蒙歌一眼,他正在自顾自地哼哼唧唧,因为手腕处的疼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云岫,一举长了记性,下次就不会再犯了。
“大人……我的爷……”蒙歌一只手兜住王禾软趴趴的身子,错了位的手在叶惊阑眼前招了招。
“若不是你还背着王禾,我倒想给你另一手折了。”
蒙歌往后一跳,咋呼道:“都说最毒妇人心,你的心竟比妇人还毒。”
“嗯?”叶惊阑笑意不减。
“我口不择言,我罪该万死。”
蒙歌这人有一个优点,认错极快。不管做了什么,只要感觉不对劲,立马认错。为此,还常常被蒙络取笑,因了他不管好的坏的,都一概往自己身上揽。
叶惊阑两手把住蒙歌的伤手,稍稍用力。
“比妇人还毒的叶惊阑为蒙大人解决了燃眉之急,无须蒙大人感念到难以释怀,只需大人为我做一点小小的事。”
他两只手指相碰,而后分开,留出一颗黄豆大小的缝隙,“这么小。”
蒙歌心里“咯噔”一下,一是因为叶惊阑的“蒙大人”三字,二是因为“这么小”的事,总觉得事情不妙。
上一次叶惊阑这么称呼他的时候……
他去把神捕大人叫春的猫儿偷了,然后他从盛京逃到了青宁城才勉强躲过一劫。逃亡途中,无数次被神捕大人用长枪戳屁股,前两日洗浴还看见留下的疤痕。
他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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