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阑晃晃手里捏着的黄绿陶土小碗,上面有两个小洞。
红楼收回手指,指尖还有一丝菜汤的鲜美之味。
她用舌尖儿碰触,将这抹甜丝丝卷进了肚儿里。至美之味。
云岫还在发神。
她摸到盘子边上抓起第三块饼子,木然地拿到嘴角边上,细细啃食,全然不顾芝麻粒簌簌地往下掉。
躲过了小王八的凌空一腿,何不愁用匕首割破了叶惊阑的衣袖。
一截水蓝色的纱袖飘然落地。
他还未换下女儿家的衣裙。
可这对他没有半分影响,都说人靠衣装,他的美却已是跳出了这个定死的怪圈。
红楼发了愣,他真是衣不染尘,如明月生辉的扶疏公子吗?好像哪里不对劲。
穆虚没有动,他在等待时机。
虽说隔空摄物全凭“气”来操控,但也要瞅准最合适的那个时间点,出其不意地解决难题,听上去是充满了成就感的。
从轮番上阵到同时发难,叶惊阑还是从容自若。
轻而易举地截住红楼的“如意指”,何不愁的突袭也被他巧妙的化解,小王八凭借腿上功夫步步紧逼,然而叶惊阑以不变应万变。
云岫仿若听不见激烈的打斗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她有很多想要得到解答的问题。
譬如挼蓝是谁?
譬如她的曾经是怎样的?
譬如她为何会流落到这座岛上?
可是没人给予她答案。
“我只听过扶疏公子轻功天下第一!”
树上筑巢的鸟雀惊起,不远处隐隐传来沉重的喘息,应是旺天才在奔跑过程中吐上了舌头。自屋顶上跃下的人穿着与万物争奇斗艳的彩色大花袍,双目炯炯有神,顾盼之间是利剪一般的凶狠,满脸俱是肃杀之气。
他手宛若鹰爪,直取叶惊阑后心。
同时,穆虚操纵的匕首也悬在叶惊阑的头顶上,只差一寸便能没入他的头顶。
……
朝元宫里。
灯火长明。
她怕黑,更怕长元宫里会有已逝之人的魂灵久久不肯消散,因
故久居朝元宫。
元清洄落笔成一块墨点。
她的笔尖悬在纸上已久,迟迟不肯圈点,甫一落笔便是一滩黑迹。
“卿萝。”她扔下狼毫笔,宽袖一扫,砚台砸到地上,墨汁化作小花,开在了朱红地面。
被唤作卿萝的女官伏在地面用袖子擦拭着无根花,捧起狼毫笔与砚台。
“卿萝!”元清洄的声音尖利刺耳,但卿萝好似习以为常,眼睛像荒草丛生的枯井,投石无声。
元清洄拿起一张隐约能辨出上面有一朵花的纸,“呲拉”,她撕碎了纸,也将那朵花从中分开了,再也不会完整。
“扬城远不远?”
“不远。”
元清洄苦笑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然是不远。”
卿萝默然,她是在朝元宫活得最久的一个人了,尽管她此来当差不过三月。
“叶惊阑离朕是不是很远?”元清洄折断一支未沾墨迹的笔,往桌上随意一丢。
卿萝赶紧将已断成两截的笔收走了。
她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袖子扫到女帝的案几。
“朕在问你!”
“不远!”她连忙应声。
都说伴君如伴虎,可她已经熬过了三个月,不能前功尽弃,
“是啊,他就在扬城,怎么会远……”元清洄顿了顿,又说道,“在你心里,你将他比作什么?”
比作什么……
卿萝陷入沉思,她怎敢妄言大理寺卿大人,他可是……
“你可是当朕的话当耳旁风了?”
卿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认真答道:“我将叶大人比作天空与大海交界处。”
“天空与大海的交界处?”
“是。”
元清洄来了兴致,追问道:“为何这般作比?”
“天空与大海都是具象,唯有交界处是虚无,他是具象中的虚无。”
“虚无是什么颜色?”
“是蓝色,就像天空一样的蓝,澄澈,宽广。也像大海一样的蓝,深邃而迷惘。”
“这已是具象,又怎能称为虚无!”元清洄手边的雕龙金杯摔到了地面,清脆的撞击音在可以听见心跳的夜里分外明了。
卿萝身子发颤,这股凉意自心底腾起,蔓延至全身。
她磕了个响头后说道:“空濛缥缈,仿若不存在,又仿若随处都在。”
元清洄一怔,喃喃自语道:“无处不在……他本该属于我,他本该是属于我的……”
“不!他从来不属于朕!”
她掷出桌角上放着的未焚的香炉。
“卿萝,你速速去传旨,让他查清西平王府中的失窃案之后立马回京,朕要见他!”
“喏。”
“等等,朕不放心,朕要你亲自去扬城传旨。”
她眺望朝元宫外的夜幕,寥寥星子似可数清。
收回目光之时,眼底尽是燎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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