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因为刚刚克服胆怯桎梏的缘故,纪泽竟然对自己首次杀人并无过多反应。仅是盯了一眼图布齐的尸体,他便挤开人群,抢步赶到梅倩身前。此时的梅倩,横卧地上,面白如雪,口角溢血,双目迷离,奄奄一息,透过撕裂的衣袍看去,她的腹部血红一片,脐上部位被狼牙棒齿开了一个可怖的大伤口,从裂口处甚至可以隐见肚肠。这等伤势在后世或许不难抢救,现在却是很难活命的。
见纪泽到来,梅倩勉强提起些精神,苍白的脸上竟还挤出了一点笑容,犹如雪莲盛开,不尽凄美。不知是因大仇得报,耻辱得雪,还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刻的梅倩身上已无之前的冰冷甚至阴戾,反而多了股邻家妹子的亲切恬静。
双唇微动,只听他虚弱道:“谢...谢谢大人,非但救了我等村人,还在一日之内,转手替我等报了血海深仇,也令小女子得以雪耻。咳咳咳,只可惜,小女子命薄,只能下辈子为大人做牛做马,为奴为婢了。大人当日说得好,杀胡只是手段,安居乐业方为目的,但请大人能够带上剩余村人,给他们个安居乐业。咳咳咳...”
梅倩这就算是在交代遗言了,周边围上来的梅家村人禁不住抽泣一片,纪泽也觉鼻子发酸,眼泪差点落下。说心里话,昨夜初见,梅倩方为胡人所侮,纪泽作为后世一个俗人,对其不会厌弃,不乏同情,不吝相助,却不会亲近,兼而梅倩对复仇杀胡的执着、偏激甚至歇斯底里,令纪泽对其敬而远之。但一日同行,梅倩自强不辍,行事有度,战时更为救助纪泽受此重伤,而今仇报耻雪,自感弥留之际,她终又展现出本性的善良、恬静,这令纪泽对其大有好感,尽生怜惜亲近之意。
然而,好感归好感,纪泽对梅倩的认命等死绝不苟同,对周围这群哀泣者更不耐烦。他旋即收拾心情,大声喝道:“马涛,在哪磨蹭呢,还不快让女勤兵带急救包过来,非等梅什长真的不行吗?还有你们,别在这里干嚎了,该干嘛干嘛去,清理战场,救护伤员,审讯活口,孙鹏,由你负责!你们愣什么,梅什长又死不了,还不忙去!”
呵斥走一干闲卒,纪泽看向听得有点呆滞的梅倩,自信的笑道:“说好帮你等杀胡报仇,你等便给纪某做牛做马、为奴为婢,就今生兑现吧,别想耍赖!呵呵,我观你虽腹部撕裂,但内脏并无伤损,只需缝合伤口,应无大碍!但是,其间不乏痛苦乃至危险,你务必意志顽强,求生坚定...”
很快,开战后便赶来战场的马涛,带着几名女勤什的女兵,拿着急救包过来了。所谓急救包,是贪生怕死抑或说珍惜生命的纪某人,在密林时就备起待用的,前生虽非医生,一些简单的外科救护他还是知晓并领先晋代的,不想这会便派上了大用场。急救包内就是几个竹筒,分别装有清水、烈酒、布条、钢针、麻线等;除了抢自胡人的烈酒,包括竹筒在内的其余物事,均经过煮沸消毒。
两名胆大心细的女勤兵被选出急救梅倩,在纪泽的指导、解说乃至催逼下,她们对伤口进行了清洗、消毒、缝合、上药、包扎等处理,至于梅倩所要承受的痛苦,纪泽出手,暂先打晕她便是。其间,纪泽作为战场指挥,自不会傻等在梅倩身旁,没少抽空了解处理战后事宜,也指点了其余伤员的医护处理。
令纪泽郁闷加心疼的是此战的伤损,这主要来自本地新兵。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设伏偷袭的开局很顺,几无伤损便以五倍兵力将最后十余胡骑包围。但仇恨令军卒士气爆棚的同时,也让本就欠缺训练与章法的新兵们,一时失去了理智,在最后阶段只知胡冲乱砍,无视战前交代,不知自我保护,导致了不少无谓牺牲。这些是需要寻个机会,认真战后总结的。
“大人,这小子叫李良,是胡骑的向导,刚才躲在马尸下装死,被弟兄们捉了。虽不喜他,但他所知不少,或有大用呢。”就在纪泽指导处理完梅倩等伤员之后,孙鹏一面吵吵,一面拖着名灰头土脸的人过来,看装束竟是地方晋军的一名队率。
不等纪泽盘问此人,孙鹏便再抢先开口,说出了此人交代的,有关胡骑的重要情报。譬如,梅家村现有驻留胡骑五人,另有近二十胡骑正在南与西南两向道上搜寻。恰好,纪泽队伍的坐骑还不够人手一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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