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我也极喜柳咏的词,但念念不忘的却不是这首。
那一瞬,有零碎的片段闪过,我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却为一阵拍案叫绝的掌声打断。
我嫌恶的又望了眼雅间,王师师挽起水袖斟了酒,捧着一只双耳玉杯,群带生风的向谨王献酒:“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奴家这儿不就是最好的温柔富贵乡么?大人难道还不知足?”
“光耍嘴皮子仅靠脸蛋儿吃饭那不是真功夫。”
“讨厌,奴家体己的小曲儿都唱给大人听了。”
……
如同所有出没于青楼的浪子,清瘦的谨王也猛浪得很,他搂着王师师贴面而坐,尽说些令女人脸红的话。
一时随座的朝庭大员发出哄堂大笑,场面的气氛极其混乱,早有把持不住的动手动脚,由暗地里偷腥变成公然搂着求欢。
“你们且先乐着,我有些不胜酒力,就由师师扶着小憩会儿。”
“春宵一刻值千金,自然是得小憩会儿。”
众人暧昧的笑着,满是*的眼珠子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谨王今日摘的可是头牌,须知多少人为了能与王师师见上一面而挤破云岫楼的门坎,未等一亲芳草,就挥金如土,银子花了不少,也只能在云岫楼花厅隔着重帘远远瞧上一眼。
这个女子有些本事的,她生得袅娜纤巧,媚而不俗,能文能唱,不愧是色艺双全,最紧要的还是海量,敬了一圈酒,除了眼角眉梢泛起抹娇艳之色,并无一丝醉态,换作是我,也喜欢她这样的女子坐陪。
但谨王似乎也不是一般寻花问柳之辈,他将王师师敬的酒不动声色的折在袖子里,像是防着她,防着在坐的每一个人,如他这般警惕性极强的人当着众人尚且能够巧妙的滴酒不沾,夜半无人私语时,他会欣然笑纳王师师么?
我感到好奇,更感到有趣,在我看来谨王的性情已露出冰山一角,*倜傥仅仅只是表象。
“站住,家主身分贵重,岂是你能够窥视与耻笑……”
“大肚能容能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便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腰间一阵吃痛,却是一把匕首穿透我的衣裳,直抵着冰凉的肌肤,我说的轻巧,心下却也是惧怕的,不得不在来人的胁迫下进了一间僻静的轩室。
这间轩室的布置十分精致,迎面是一幅苏绣落地屏风,上绘海棠春图,左右墙上挂满斜挂着各色琵琶,沉水的香气隔着博山香炉溢了出来,铺有波斯地毯的地板上横七竖八散落着女子华丽的衣衫。
想必是王师师的闺房,我似乎有机会得以观看活春宫。
“大人,有客到,容奴家披件衣裳前去伺候。”
“有些扫兴,不过来日方长。”谨王低低的叹了口气,以他惯常温和的声音笑而应允,打从我入云岫楼,不远不近尾随着他那一刻起,隐藏在他身边的暗卫就盯上了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不曾想这只黄雀竟如此斯文俊俏,连奴家也自叹不如。”
“师师姑娘说笑呢,你才是鹂音绕梁,天生一幅好嗓子。”
“在奴家的房里拐着弯子骂人,这位小相公是否欺人太甚。”
王师师吊着一双弯弯的桃花眼,眼圈带着浓浓的红晕,其媚眼如丝,晃一眼望去像是望着我在说话,实则是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是迷香,我一个机灵,掩住鼻息,不想与她多做纠缠,一个伶俐绕开她,径直转入内堂。
“卷了人的家财,又在本王眼皮子底下买人置宅院,如今堂而皇之出入云岫楼跟踪本王……”
“王爷――”
如未卜先知一般,谨王像是早就知道我会来寻他,他之所以将酒折在袖子里,就是为了引我至此,而他的暗卫虽用匕首顶住我,却未曾有半分要伤害我的意思。
跟踪亲王,窥视皇室成员的举动,通常是被秘密处置……
我是安然的,可既是安然,师师未何要以迷香困住我?
“还嫌动静不够大?”
彼时,他已衣冠楚楚的自榻上起身,言谈之间看似轻描淡写,却句句点中要害,原来他竟是什么都知道。他果真是认得我,若不然仅凭那日在雪地的一面之缘,怎么可能将我在卓府的一举一动打探得如此详实。
思及此我与卓不凡之间引诱、纵欲、有孕、堕胎……一闪而过,我的心跳得很快,十分窘迫,做过的事可以不后悔,却有一种难堪。说到底,始终不光彩。
“既来之,则安之。”
在与我擦肩而过那刻,谨王终于凝眸望向我,他的眼窝很深,眸子也很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我只对视了一眼,就有种眩晕感,心里有许多疑惑,有许多话到了此刻,想问却怎样也张不了口。
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头,淡淡道:“你且暂时留在云岫楼,师师会照顾你。”
谨王的话虽软,却不容置疑,他是一个内敛而强势的男人,彻头彻尾,都是他一个人自顾自的在说,没有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
无可不否认,打从一踏进这间屋子我被他的气势完全压倒了。
“若你不来,我就到府上去寻你。”
可就在他离开,只留给我一个斜长背影时,我追了出去,叫住了他,就算他一直走着没有回头,一直走着也没有应承,但我确信他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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