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没有那部分,我依旧回到了宫,依旧是宫中掌诏命的女官,已经不愿再那么拼命的去为难自己,只想要放弃。
“你就是害怕成为她的替身,抑或是,你骨子里无比渴求的盼着成为她那样的人,你曾经是多么的倾心于皇帝,为了得到他的宠爱,那时才十二岁的你就懂得跟哀家谈条件……”
“奴婢可以肯定,不是他,不是皇上,”倘若我真爱皇上,就不会在宫外委身于别的男人。何况,直觉告诉我,第一个拥有我的男人绝非是博陵帝。
“精通摄心术的你,最后一个迷惑住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上官素履,不论你出于何种目的采取选择性失忆,哀家只想告诉你,既然当初选择了这条不归路,一切早已无法回头。”
昭明太后一气说来,面色虽是沉着,却有着异常的严厉,她分明是在警告我,这样的警告岂止是严厉,根本就是一针见血,她撕开了我内心深处那些压抑的粉饰与刻意的伪装。
我的确一度失忆,也的确努力想要找回过去,可就在上师作法那刻,打开一扇心门,却又关上一扇心门。若非精通摄心术,若非是自己骗了自己,我怎会选择性失忆?
全部想起过去,那岂止是折磨,根本就是不堪回首。
“如意,替我梳妆。”
可是太后却逼得我没有任何退路,我只能选择再次忆起,她不是说我十二岁就为了赢得博陵帝的宠爱而去交换么?她不是说我分明就是害怕成为堂姐的替身么?
若是我自己迷惑了自己,解铃还须系铃人,于是,我让如意替我更衣,换上嫔御才能穿着的宫装,我倒是要看看,若我打扮得与堂姐如出一辙,博陵帝可还会虐待我?还是纳了我,将我留在身边,成为堂姐的替身。
天就要亮了,紫垣宫内除了漏刻的水滴声,整座寝殿静得似乎连针掉落的声音都是那么清晰可闻,彼时御前上夜的宫人按例已退至殿外的碧纱橱内,我轻手轻脚步入内殿。
“是谁立于屏风外?”
闻言,我停住了脚步,只静静的立在一幅落地插屏前,那插屏以大理石为座,以半透明的素纱为隔断,细密的素纱若隐若现,正好映出我窈窕的身段与柔和的侧影。
“云曦,是你么?”果然,他已分不清屏风后的人是堂姐还是我,我仍是一动不动,只静静的伫立着,即使是千呼万唤我也不会从屏风后走出来。
博陵帝我就是要你从如梦似幻的云端跌落至无比残酷的现实。
“云曦,你为什么不搭理朕,你走的时候也是那样,任朕如何千呼万唤,你却再也看不到,再也听不到了……”一切,正按着我的所思所想,博陵帝彼时已起身下榻,摇摇晃晃的摸索着走出来。
我已闻到皇帝上淡薄的龙涎香与浓郁的药香,有别于当年的儒雅清新,这是一种盛极必衰的味道,忽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在我十二岁遇见博陵帝那年,我曾心清如水,那样干净透明。
而那时的博陵帝,也远无现下的多疑与歹毒。
也是这样寒冷的天气,我穿着单薄的夹衣在寒风凛凛的宫道上扫雪,天就要亮了,我还有一大段漫长的路未曾扫净,一想到尚宫局严厉的宫女姐姐们,我急得直哭。
“奴、奴婢是北宫的小宫女。”
年幼的我,既怯弱,又无助,远无今时今日之冷静沉着,而当年的博陵帝可真是年轻,十八岁的年纪,容貌长相也生得文雅俊秀,只一眼就俘获了我。
我喜欢上了他温和的笑容,就如同冬日里的暖阳,照亮了我双目所及的一切。
“滚开,不许这样看着朕。”
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要横空飞来,却是博陵帝,冰凉的指尖在落上我肌肤那刻惘惘的又收了回去,他不屑看我,细长的凤目却流涟于我如瑛如玉的素颜……
他终是忍不住跃过我,跃过我如出一辙的身影望向堂姐,那样情深,满眸都是伤痛。若是那时,我必是又惊又痛的。
开始回忆起年少时那份失落而又自卑的感觉。明明是我认识博陵帝在前,可堂姐后来居上,皇帝爱了他。
“皇上,非要这样您才会不忍心,您才会舍不得是不是?”
帝王天子也有软肋,博陵帝的软肋就是堂姐,我握住了他冰凉而又枯瘦的手,将他猛然往我的怀中一带,他可以拒绝,却不再抗拒,绝望一般的埋首在我温暖的怀中,泪水沾了我的衣襟。
是夜,他召我伴寝,只是不许内务府记档。
可记档与不记档又有什么区别,他召我也仅仅只能是伴寝,诚如他所说,面对着鲜活的我,他早已有心无力,甚至于抚触都失去了温度与力气,我于是将政务搬上了御榻,他枕于我温暖的小腹,我在他的臂弯间执了笔,一手细密的蝇头小楷,清晰的落于折子。
“着九门提督赵源于西北军统领行走。”
“召恭亲王入紫垣宫御前行走,任辅政一职……”
三两句上,博陵帝已在喘息间开始排除异己,打击政敌,直到此时,我才深知他有多恨恭慎长亲王,他恨他,犹胜于我与太后。
只可惜,博陵帝幡然悔悟却为时已晚,他的生命在风雪中飘摇,争也好,斗也罢,最后都是替他人做嫁衣。
“臣侄给皇上请圣安,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这样想,未免恍惚,直至恭亲王来访,才渐渐的收回早已游离的思絮,彼时,博陵帝仍歪着,枕在我的双膝上,只命人卷了半幅珠帘,毫无避忌的与恭亲王谈话。
他这么做既是向恭亲王显示仁慈亲厚,又是想借众人的攸攸之口宣告,他的病已经大好了,好到能够召宫女伴寝。
“平身,天这样冷,难为你冒雪而来。”
我其实非常厌恶这种当众被轻践的感觉,犹其是在我最厌恶的恭亲王跟前,可是,我没有选择,我只想要活下去,得已保全的活下去,比起朝打暮骂,伤筋动骨,我不介意做替身,更不介意颜面无存。
更何况,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能够从上官大人这个尴尬而又危险的位置上卸下官职,倘或宫变,我不会沦为被诛杀的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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